招聘会终于收摊了。我和同事已经走在了回公司的路上,一边搬着桌凳,一边闲聊。我恰好处在不前不后的位置,身旁没有伴,只能听她们谈话。“诶你们说,有没有什么东西你极其讨厌,但是又有点喜欢啊?”一位同事开口了,她走得很前,所以停下脚步往回看。我稍微走慢,让身后的同事与我同行,这样就不显得我是一个人了吧。
“这还用说吗?!当然是男朋友啊!!”后面那个涂着亮指甲的女人回应道,她看上去很想抢风头,于是冲着过往人群大声叫。“男朋友什么的最讨厌了!!”
我轻轻叹息,却不经思考起来。我也会有讨厌但也有一点点喜欢的事物吗?我低下头,眼睛扫过开阔的草坪,路边与草坪的交界线上开着微弱的粉色小花。我想,就是它了吧——我讨厌花草。
这是有原因的。我抬起头,蓝天白云,平白无奇,一切生活简单却又不轻易,虽然无聊,但我无非是向往的,这是真实的想法。从小,我就得了怪病,虽然也没有多少人知道。就连我的丈夫和女儿,也不曾发现过。我隐藏得很好,当然还要感谢我的父母没有将我抛弃,到最后入土,也没有暴露我的诡怪。
泪生花,这是我给这种怪病取的名字。显而易见,流泪就会长出花来。我看过许多奇异神奇的漫画和电影,里面也有这样的情节:一个悲伤的女人,在遇到最绝望的时刻,突然泪流满面,此刻泪竟然化成了绿色的茎,在悲痛的音乐下,花茎上长出了花苞,而很快就开花了。菊的橘色,清嫩的片片花瓣,仔细查看,就知道是金盏菊。那是耶稣即将孕育而生的喜悦与救赎,也是玛利亚慈祥的苦涩。我欣赏这种唯美画面,可没有想过我也能够拥有这般奇怪的体质,但说不定世界上也有千百个与我相同遭遇的人——或许他们没有那么走运,或许他们已经被抛弃,已经被奇怪的科学家抓走……
“张靖,快走呀!”一位男同事突然喊住我,我才猛然往前看,发现搬运大队已经走在了前头。我慌张地快速走前去,跟在她们身后。嬉闹声又一次打断我的思绪。
说实话,我也不敢确定我的家人真的没有发现过。记得有一次,我躺在家中看小说,竟然被那恶俗的社会和主人公悲惨的遭遇所悲伤,于是我的眼角流出泪来。但很快,流下的泪从我的泪囊开始变成一条细细的绿色花茎。我突然从悲伤中跳起,赶紧把它拔了下来。虽然会有一种剥皮的微痛感,但只要不用太大力,眼睛就不会充血。
可我这举动似乎已经被刚从房间走过来的女儿看见了。她惊讶着问我:“妈妈,你手上的草……额,茎哪里来的?”
我赶紧把多余的泪水擦干,敷衍地说:“这是刚刚从花盆里摘的,杂草而已。”
女儿呆呆地看我把“杂草”扔进了垃圾桶,但我此刻心脏怦怦直跳,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的。
“好啦,快回房间学习去,都快中考了,还不抓紧时间复习?!”我不敢看她是否疑惑的眼睛,只能推着她让她去房间学习。但是女儿不想回房间,执拗的性格像极了她爸。
“我不要,我刚刚才做完一张卷子你又叫我学习学习学习!!”女儿看来是不耐烦了,我知道,这个时候的孩子最难伺候了,毕竟是叛逆期嘛。
“看看你,你哪里学习了?我刚才去你房间的时候,你还在玩手机呢!不是说不玩吗?让你把手机交上来你又不听。”我重新坐回了沙发上,把书本盖上,准备和她再次谈心,但女儿似乎已经被我的说辞给惹怒了。
“因为我不想让你们看见我学习的样子啊!!”女儿突然握紧拳头,眼睛里充满愤怒,“这样太做作了!
“我不是说了,我在切歌!切歌!!为什么每次我切歌你们就来我房间?为什么每次你们都要像抓贼一样小小心心去房间抓我?为什么每次都要在这个时候?我就不懂了,我难道没有表现出我的成果吗?你们到底有没有认真地了解过我?!”
我被她的一席话惊吓到了,只能盯着墙上挂着的液晶显示屏。屏幕上映照着我的脸,脸上的泪痕混杂着一丝丝绿色的茎。“佳梦,我当然了解你啊。”
“了解?!哼,那你说说我每次月考全校排名多少?你说说我多少次全班第一?你根本不关心我,却还要说你了解。”佳梦冷笑,冲着我大声吼后就回了房间,还把门摔得非常响。
“就把桌凳放办公室就行了吗?确定不搬回海报室?”我追问刘岚彪,但他只是闭着嘴巴“嗯?”一声后从我身旁离开。我也默默闭上嘴,跟着他们前往办公大厅。
“哎呀真是的,张靖!”前面的江晓璇叫住我,似乎终于要跟我搭话了。“你说你部长去哪了?!凳子也不搬,帐篷也不收,就直接逃走了。”
“啊?我不知道诶。”我小声说着。江晓璇见我没什么话可说,又快速走上去和别人说起了我的部长王欣。我知道江晓璇和王欣的关系很好,这似乎是同邻的关系,才导致这样的和谐吧!虽然我和部长的关系也很不错,但她总是一个人揽下一件事,最后又把事情偷偷告诉我,让我来分担……
当我们走到了办公室,打开门,就看见王欣一个人坐在我们部门的位置上划着手机屏。“王欣哈!!看看你又在偷懒了!我们都搬东西回来了,就你一个人还在办公室……”江晓璇走上前瞧瞧她在干什么。
我把凳子好好地放下,摆起,注视着王欣被发现偷懒的表情。但她看上去非常不安,又是那种时刻担心着公司要倒闭的模样,眉头锁在一起,嘴巴角弯下。“怎么了吗?”江晓璇站着不动,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我们也是同样的,突然吵杂的响声不见了,留下了几个人的安静。刘岚彪关上门,移开凳子准备休息。
凳子脚摩擦着瓷板发出吱吱声响,这让本身不怀安心的气氛更加紧迫了。
“你们不知道吗?快去群里看啊!那个出版商又在搞事情!”她很不高兴地拿着手机给身旁的人看。不过这样的中心就不在王欣身上了,我竟然只关心这一点,而不是公司又发生了什么。
我也慢慢坐在了位置上,打开手机,听王欣急促的解释。
“就是因为我们没有准备会场位置给他们,他们就在总群里面喊冤……还说陈总的全名!!”
“他们怎么这个样子啊?我们明明有道歉啊!当时我们也不知道这个情况嘛,他们也不说是哪家,我们怎么会提供啊?而且我都道过歉了,你不信问泓仪。”徐雯琪也发表了自己的言论,“当时他们也原谅我们了呀!还说‘没关系’呢。
“真的是没办法,对于那种人。做网宣的就只是喜欢在网络上口嗨,在现实里就什么都不说。”
“是啊!他就在群里当着所有合作方的面讲,搞得好像我们没有诚意一样。”王欣已经生气到了极致吧,看她把转椅往后推,两手交叉放在胸前,闷闷不乐。
我盯着他们叽里呱啦,想说点什么。因为这事情本来是由我负责的。万花姐昨晚拜托我通知需要今天到场的合作方,告诉他们出场可以给他们许多方面的利益,比如说趁机宣传一把他们的书。于是我一五一十以诚恳的语气告诉了他们。但那个家伙竟然还要提出条件,问他们出席有没有工作餐吃,能不能提供活动资金……这些自然是不在我们预算之内的,可是我无法答应下来,就告诉了陈总,陈总也爽快地答应了,只要能来,就满足他们。
可结果就是一群大小姐大少爷的来到我们会场,也不告诉我们是哪家版商,就随便问我们的工作人员能不能借用位置,他们需要化妆……工作人员自然不能提供多余的位置了,于是他们联系我说,连凳子也不借。我当时不在场,就只能解释说没有搞清楚,让他们原谅,但他们竟然厚颜无耻地胡说八道了。
哎,真是令人头疼。
不过,让我头疼的事情不只是公司的事情,还有家庭。
世人总说婆媳关系是世界上最难处理的关系。我猜也是如此,可我在出嫁之前,也有信心能够处理好的,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够理解善意和无私。
我丈夫的母亲来家里住了,说是因为嫂子与她的关系越来越差,所以再也不去小叔子家住了。虽然我知道嫂子为人也算是大方了,但对于家人一方面,确实有做的不太对的点,不过家人之间不应该体谅吗?有很多次嫂子都来家里劝她回来住,可丈母娘总是脾气倔,和她大儿子一样,不听劝。
丈母娘过来住以后,我就不能清闲了,总不能独自一人躺在沙发上看文学,不能简单地弄几个菜吃就完事了。
可她硬是要挑我的毛病。
老家带过来了特产,在这个城市是少有的,于是我打算带几个特产给同事们尝尝,毕竟他们也会分享自己的东西,我也不好意思每次都白嫖。但丈母娘就不乐意了,非得说我们家都没得吃,全被我一个人带走了。这事情自然不是她亲口抱怨的,而是闲在家里没事,坐在佳梦的房间里,唉声怨气地讲你妈妈的为人啊,实在是不行。
说起丈母娘的悠闲,我总是劝丈夫和他妈讲,没事就出去散步之类的,锻炼身体也好,还可以和那些没事坐在小区下面晒太阳的老婆子老爷子一起扯扯闲谈。但丈夫总说不安全之类的,毕竟他妈来这里也没多久,而且人生地不熟的,容易走丢。可是在小区楼下晒晒太阳总比窝在家里潮湿变质要好吧。
可没想到我的好言相劝,被丈母娘听成了是赶她走,于是坐在沙发上哭泣,大声哀嚎:“哎哟喂,没有人要我咯,我白养了你们这些人咯——哎呀喂,我要去哪里呀?!没儿没女哦,叫你们生儿子就不生哦,没有人要我咯……”
而我和丈夫也只好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听着独自坐在沙发上哀嚎的妈妈。我想,此刻坐在房间里写作业的女儿,会不会觉得她的母亲是个这样自私狠毒的人呢?
眼看他们讨论的差不多了,我也想尝试着来发表一下我的意见。毕竟事由我负责,总得让我也来吐槽一下讨人厌的人吧。于是就在他们停止说话之间,我终于开口讲话了。
“一开始他们向我讨要资金的时候,我就觉得他们未免也太自私了吧。这本来就有帮他们宣传,对他们来说是非常好的机会,但这样就看上去好像是我们求——”
这时,门外传出了几个老总交谈的声音,我不经往门前看,但还是想着继续说下去,不过同事们似乎不想听我的一言一词,就当我依旧把话提在了嗓子眼上时,陈总和欧总还有几个其他分公司的总经理闯了进来。
我闭上嘴,很快站了起来向他们问好。
“你们怎么回事啊?哈哈哈,看上去阴森森的,都不开灯的吗?!”欧总像是个孩子一样,把灯打开。而一旁的陈总就比较尊敬地站在他旁边了。
王欣见陈总来了,于是很快上前把消息告诉他。“陈总,你快看群里的对话。”
“怎么啦?你们不会又发我的表情包了吧?!”陈总拿出手机,嬉笑地说。“不是!你快看啊!”王欣严肃的表情,让几个边外的总经理都停下了讲话,看着陈总和王欣,还小声地问“怎么了吗?”
我看着陈总,见他的脸逐渐抽搐起来,两肩耸起,就像是一只受到了威胁的野猫一样。此时他就站在转椅的后方,他拿起手机就要往地上摔——不过和他身旁的看消息的欧总连忙拉住陈总的手,含着发笑的语气劝说:“哎呀,志超志超,别砸了,你都砸了多少台手机了?跟在我身边真的一点变化都没有哦,脾气还是这么倔。”
我还是头一回看陈志超这样生气,竟然在我们这些后辈的面前口喘粗气,眼睛瞪得想要吃人一样,手抓着椅子,想要摔椅子一样。就连那个叫做丁慕清的女总经理也赶紧走到他身边把凳子摆好,一边开玩笑,一边拍拍他的背,笑说:“这可是你的办公室哦,砸坏了是你要赔。”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欧总,你帮我回复!!”陈志超就好像刚上职的新手一样待在欧总身边。“我可不会帮忙,你负责的事情你自己做,自己打字,我告诉你怎么写。你官方一点,就说是董事长安排我们提前结束会场活动的,我们也是刚接到通知,十分抱歉……”
欧总盯着陈志超逐渐稳定下来,又一边指正他不要那样回复。
“嗯——你们没什么事的话,就散了吧。”丁慕清看了我一眼,拍拍手让我们回去。看来是想让我们这些旁外人赶紧离开。
也好,这样以来这工作终于告一段落了呢。我点点头,向他们打招呼后一个人往没人走的楼梯去了。
陈志超的脾气啊,我走在楼梯间,听见也有人在后面说笑了。我想着陈总的表现,竟然觉得熟悉的人总会有几个人脾气倔得很,明明在相处之间,看上去那样的温柔和蔼照顾人,而正应如此,才会为了袒护我们而大发雷霆吧!
我想起了我的丈夫欧阳。
欧阳也是一个脾气不好的人,虽然与他相恋时,他总能照顾到我的心情。一开始我只是在公司是一个小职员,而他却在自己的单位上是一个相对较高地位的人了。很多人都说我与他不配,些许是我的工资不高,家里人都来自小县城。但他从来都不会当回事,面对那些人的吵闹,总会拍着桌子,丢下碗筷,站起来大吼“要是你们再唧唧歪歪,以后别来我们家了!!”
欧阳对我特别好,我心底里明白这档事,他的脾气倔,是对其他人的,但是他从不会对我发脾气。热恋之时,他也总会带我去各种大城市玩,让我见识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有时给我惊喜,有时给我惊吓。
就这样,当我成功升职,作为副部长后,他也和我有了一段美好的婚姻。我就站在婚礼的宴会上,闭上眼能听见他们热闹的恭喜声音。
我感动地想要流下泪水,眼睛里已经开始泛红——终于轮到我幸福了吗?我捂住口鼻,想要痛痛快快得在众目之下亲吻我的爱人,让摄像的师傅拍出最好的照片,看见我流下的泪水变成一朵又一朵鲜花,绽放在人群之间。
可是,现实却没有这样。我的眼泪不停地流下去,怪病似乎也恰好治愈了,没有变成花茎。我甚是欣喜,原来爱真的可以改变未来。
可就当我期待未来的美好时,我的父亲去世了。
他们总是隐瞒我,总是认为不说话就是给我最大的安全。没想到他住院再到去世,我都没有在意过……或许上帝就是喜欢嘲弄我,给我惊喜后,让我跌入深渊。我连忙赶去家乡,看着奄奄一息的老父亲拼命抓着我的手,我微微地叫喊,可他却闭着眼睛没有说话。
此刻,我的眼泪又一次泛滥。从泪腺积攒的泪水通过泪小管,再到泪囊,一下迸发出来的,最痛不欲生的眼泪,一下子长成了茂密的花。它们垂在我的眼皮上,掉在我的脸上,花的重量让我不得已愤怒地扯开和拔出。眼睛开始出血,四周的人也逐渐看不清。我根本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已经发现了我的秘密。
我只知道,我的亲戚扶住我,让我不要太难过。欧阳也安慰我,不要太难过。
“张靖,你平时都走这条路吗?”王欣和江晓璇快步走来。我回头看,她们俩已经在我身后了。
“是啊,这条路离我家比较近啦。”我解释道。
“哦~这样啊。”王欣笑着说,但看上去好像也不是很开心的样子。“哦对了,你对那些招进来的新人有什么看法吗?我想裁掉几个人。”
“嗯——这个,”我还没说下去,王欣又接着说了,看来是我嘴快了吗?
“上次我看见那个叫柳灿的,整天都在发微信朋友圈,可我叫她来帮个忙都不回复一下,这个人得裁掉。
“还有那个,叫郑嘉嘉的,什么玩意儿,我跟她交代的事情,拖沓就算了,质量也不合格……但是,毕竟是新人,我也觉得可以谅解一下,就是犹豫不决。”
“马跳和李美玲怎么说?”我等她停了一会儿才发表意见。
“她们觉得留下来比较好,要不然我们这个部门都缺人了。这个不行,那个不行……”
“你们部门这么挑剔啊?我们就还好咯,哪个都不想裁。”江晓璇也加入了这个话题中。
“不是啊!实在是不行,这一批人。看来还得叫陈志超再搞一次面试。这些进我们部门的,我一个都没面试过。”王欣解释。
于是我走在她们右边,听着她们开始热火朝天的讨论,完全不给我插话的空余时间。我只能默默点头,来一句“是啊”,只能盼望分叉口早点出现在我们面前,我赶紧跟她们道别。
此时天已经暗下来了,这才六点。人也在这条小路上消失,能听见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咚咚响,能听见不知道是什么鸟在咕咕叫。路边的草生得十分浓绿,我都不记得曾经铺在泥土上的嫩草是什么颜色,会不会也像我的眼睑上长出来的花茎一般,幼嫩脆弱呢?
是不是我也应该像那些即使被人踩踏还能坚硬地生活下去的草丛一样,又一次鼓起勇气表达我的观点呢?!
当我反应过来,拭去眼泪,问眼前模糊的欧阳:“你,看见我眼睛上长出来的花儿了吗?你们是不是全部都看见了?!”
“你在说什么呢,小靖,一定是你压力太大了。”欧阳和我坐在医院走廊的靠椅上。
“你们……看不见吗?”我十分地惊讶,这一定不是我的神经错乱,这是真的啊!就连我的父母都知道这是我的怪病。我心想一定是欧阳假装没有看见,让我有一个台阶下。眼下这种情况,的确不是在意我的怪病的时候。
对于怪病,我实在是一无所知。虽然大学也有讲过医学知识,可毕竟过了太久,我怎么会记得什么呢。我反复去查找有关于眼泪的形成,但也只是泪腺分泌物而已,可为什么会最终变成花呢?难不成是我的泪腺或者泪囊中有花的种子?经过储存的分泌物滋养,一旦情绪激动就会促使花的生长?可是,这生长速度也太快了吧!何况连根都没有,这哪里说得通呢?
可如果从长出的花下手,搜遍了百花全书,也没有找到类似的品种。就算我向往拥有圣母玛利亚的金盏花,但可惜完全不是同一科的。
我打算向欧阳求救,想让他帮助我。
于是父亲的葬礼结束后,我终于鼓起勇气对欧阳坦白了。可是欧阳的表现太过明显,他一定是信不过的,总是一副大人看小孩的谎言一样,拍拍我的头,摸摸我的脸颊,用温柔的话告诉我,“小靖呐,最近几天你累了,或许是你的错觉呢?”
“不是!你听我说,欧阳,我父母都知道我得了这种怪病。”我甩开他的手,不去看他那种怜悯的眼神。
“那你们去看医生了吗?或许这种事情,医生可以解决哦。”欧阳还是用开玩笑的语气和我交谈。
“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对待我说的话?!”我背对他,满肚子全是怒火,“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告诉其他人?他们一定觉得怪死了。”
“哎哟我的小靖呐,你怎么是怪人呢?我就不觉得奇怪啊。”欧阳爬到我的身边,搂住我的腰,似乎祈求我的原谅。而我不仅没有消气,反倒是更加恼火了。“或许是吧!”我倒头就睡,不再搭理欧阳。
可欧阳似乎会惦记我说的话,竟然隔天就去买了好多盆花草树木,他搬到房间里,放在防盗网上,还高兴地说:“以后我就养了一个森林——啊!不对,应该是花仙子!!”
我被他的话给折服了,虽然的确能够让我从怪病的阴影走出来,可也会为这种病随时出现而感到烦心。
我讨厌花草,但因为欧阳,我也渐渐地……喜欢上了花草吧。
终于看见分岔路口了,我停下脚步来。“啊张靖,你往这边走是吗?”江晓璇问我。
“嗯,那你们早点回去吧。”我回答,就这样正想快步往自己的路走,但我突然转过身来,看着王欣和江晓璇,“那个……”
“嗯?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啊,也没什么事情,就是……以后,能稍微听一下我的意见吗?啊,就是那个,你们总是会——”不知怎得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候,我还是无法表达清楚我需要说的话。
“你在说什么?”王欣走前一步,似乎没有听见我说的话一样。
“嗯——没什么,我说,晚上走路要小心点。”
“哦!好的,你也小心点咯。”王欣笑了笑,转过身和江晓璇走在一起。
“张靖刚刚说什么呢?她每次说话都好小声哦。”
“不知道,管她呢。”
一路轻松地走,但没想到心底总是沉重的。想来想去,好像是我自己把一切都看的太沉重,我期待的太多,失落就会越大。我记得有人说过,没有期待就没有失望,没有羁绊就不会受伤。是我自己造成的,创造的,是一场梦。可何尝不真实?我明明待在这个世界,却见不到天空的蓝,看不到飞鸟的鸣,我只能被缚上枷锁,困在实验囚笼中期待下一次抽血不会很疼。
我停下,抬起头看起了月亮。今天的月亮又是被遮掩着,似乎由于南方的多雨,才失去了诗意般的乐趣。朦胧的微光四散在乌云间,独立的圆灯也在蝇虫缭绕下闪闪发光。突然屋子下一只黑猫穿过,茂密的草丛发出嗖嗖声。随着一阵冷风而过,我的眼睛闪过一丝泪光。
眼泪从眼睛里冒了出来,化成花的嫩茎。花梗上朵朵花苞突然一夜之间开放,花萼上的粉色花瓣逐渐脱落下来,洒落在月映照的土地上。我接住一片一片花瓣,闭上眼睛,整只花都掉了下去。
“睡够了没有?!”
一句话把我吵醒。棍棒敲打着铁笼,我看见那个管理员的样貌,像极了陈志超,他身边穿着白大褂的女人,也十分像王欣。
写于2020.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