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的落雪涌入了寂静的黑夜,温暖的炉火点亮着老旧的房屋,我被朦胧的噩梦惊醒,坐卧在床边,透过窄小的木窗,凝视着外面漆黑的雪夜,就像初春里刚刚探出头的野草般,窥探着整个黑暗的夜。
炉火中微弱的火光从我的房间里溢出,它从我的窗户边溜走,逃进了漆黑的夜里。我看见那些雪花一片接一片从窗前飘落,悠悠荡荡。它们接着那微弱的火光,在我的窗前,在寂寥的黑夜里,闪烁着稀碎的光。黑夜吞噬了整个世界,我所能触及到的,只剩下这窄小的房屋,以及那些迷路了,落在了玻璃上的雪片。在纯粹的黑暗的远方,那里有什么呢?漫长的夜,我睡不着。
我的头发又长了很长,落在了我的肩膀上,遮挡了许多的光,斑驳的墙面上映照着我的影子,温暖的房屋捕获了我的心灵。一个一直向外望去的孩子,却始终躲在火光洋溢的暖房中。远方有什么呢?尤其是这寂静无声的黑夜,在我不能触及到的远方,在我的幻想之船不能抵达的彼岸,那里有什么在等着我呢?纷扰的白雪落下了,在我看得见的地方,它们闪烁着杂乱的光,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它们缄默着,或者消失了。
我闭上了眼睛,躺了下去,躺在了我凌乱的发丝里,伴随着冗杂的思绪一齐倒下。现在我的眼前只有黑暗,火光被我的眼睛拒之门外,落雪的梦幻景色也只能在睡梦中浮现。可是——我睡不着,我的耳朵教会我去聆听,聆听夜的呢喃。炉火中传来躁动不安的噼啪声,像是干柴在火中肆意地挣扎,嚎叫,想要逃离这地狱的烈火堆,然而事实却只能被柴火埋没,只留下一片灰黑的灰烬。
它们的嚎叫,为我送来了温暖的火光与催眠的夜曲。我那喧嚣着的内心沉浸了下去,在夜阑之后,睡着了。然而却做起一场噩梦,我梦见我变成一段腐烂木头,被遗忘在茂密的树林里,树林被朦胧的霡霂氤氲起,我被雨滴弄得浑身湿透,眼前昏黑,恍然间,我被人捡起,然后又被扔进了火炉里和那些粗糙干裂的木块一起,焚烧着。
我再一次被惊醒了,猛然间睁开双眸,发现自己身处黑暗中,刺挠的寒冷从被窝外侵入,耳边的噼啪声已经消失,炉火熄灭了,这里只有空洞的昏黑与清冷。我摸索着穿上一些衣服,然后又躺下来,翻来覆去却始终睡不着觉,耳边时而传来飒飒的风声,时而传来心脏的跳动声。我放弃抵抗了,躺在床上,仰面向天花板望去,却什么也看不见,黑暗向我涌来,我拥抱着黑暗。闭上了眼睛,幻想着远方之物。
漆黑的夜,在远方会有什么存在?我伸手所能够触及到的地方,有我这窄小的房屋,散发着余热的火炉,厚重的被褥,还有冰冷的墙面。远方有什么,除了白天能够看见的土地,野草,田埂,还会有什么。高耸的楼宇怎样,那只不过是砖块垒起的山丘,灯红酒绿的街道又怎样,那也只不过是土地上人们留下的印记。我无法想象在黑夜的遥远的那一端,究竟有什么存在,究竟会有什么在等待着我们的到来。
寂静的夜晚,我听见了雪落下的沙哑声,我想明早之后,大地将一片雪白,一切都被遮掩而去,哪怕最灿烂的珍宝也会被厚重的雪埋没。到那个时候,黑夜将带着黑暗退去,白夜会代替白昼到来,让一切我们无法触及的事物,被除了黑暗以外的白光,淹没。
思考着的心灵,被清冷的夜冻结,无辜的,温柔的雪花在我耳畔呢喃。我的摇篮曲,人类的摇篮曲,催眠着我,让我步入虚幻的梦乡,我不想再拥抱噩梦的身躯,我渴望,当我沉睡,黑夜将灿金的美梦送来,在梦中,白昼照常到来,雪花遍地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