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住在海岛上,还是在二十五年前的夏天,那时候的我在拉萨这座古城的旧贵族老街里怀着一种古典的自负和矜持,却转眼就被迫坐在经济舱拥挤的座椅上俯瞰窗外的雪山,悲伤的回忆老街大院里逝去的时光,又不得不准备落地后的求学生活,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女早应该经历的酸楚和分离,在我同古城剥离之后席卷而来。等我拉着行李箱走在正处于梅雨季节海岛上时,我的自负和矜持已经随着不再使用的母语留在远方。我的大脑忙于挑选着合适又陌生的外语词汇。从机场到车站,再到学校办公室和宿舍,我记不清那时见到的人的面孔,也记不得说了什么,只记得我像是落魄的富家女到工厂做工一样小心翼翼,早已记不起为什么自己的双手为这么白净。
而今天是第二次在海岛上生活,同我的新婚丈夫一起,他在这里经营一家香水工厂,海岛也不是十五年前的那个。那个岛同大陆十分遥远,每当持续好几周的梅雨季节到来,小岛便被灰色覆盖,灰色的云,灰色的海水。岛上的居民早已习惯了雨季,他们只管把眼前都种上花草,然后躲在咖啡馆里吸烟聊天,离灰色远远的,也离那做噩梦都带着的雨味也躲的远远的。
我从阳光的存在同空气般谁也不曾留意的古城一下子落在这里,像是从古城死后投生在了这里,就像祖母说的,人死后是要投生的。她经常说我是她在哲蚌寺下面卖花的姐姐的投生来的。我问祖母,如果一个人完整的拥有上一世的记忆,那会怎么样,祖母摇头说那样的人将会痛苦不堪,失去记忆是为了人好,而并非命运的残忍。但是降落在海岛上的我清楚的记得古城上的一切,几十个小时的飞行并不影响记忆,因此我时常感到痛苦,在被雨味充斥的房间和被子里暗自哭泣,我无法抹去同阳光和古城拉萨有关的任何记忆。
当然,能够使一个少女痛苦的,不会仅仅是关于乡愁,那里必然有一个少年,他不是我的丈夫,也不是我的任何一任丈夫,他只存在于我遥远迷离的少女记忆里,如果不是同现在的丈夫踏上海岛,我恐怕也不可能再想起他。他是我的恋人,住在我家隔壁,和我共享古城老街的氛围,在夏天的阳光下一起坐在院子里,他搬动和祖辈一样年长的花盆,帮我调整角度让我画,我专注于画画时他又悄悄出了院门,从街角买来牦牛奶做的冰棍。我们一直画到阳光离开院子,我坐上他的自行车后座去外面散步,我们在一片暮色里躺在拉萨河岸及腰的草丛间,抱着彼此笨拙的吻着,夏天的日子我们都像这样送走,每天一起生活,不曾想到未来,也不曾想过分开。
在那个梅雨季节到达海岛后,我做的就是努力学习绘画,我每天起得最早,忍着无处不在的雨味,听着单调的雨声从宿舍赶到画室,又从画室回到宿舍。在一天早上,我仍沉浸在回忆里时,一位班上的男同学像我打招呼,他忘了带伞,我让他躲到我的伞下,这时我闻到一股从未有过的香味,整个身心像是从这灰暗的世界里得到了解放,我贪婪的同雨味一起吸入那香味,那味道既不是花香,也不像是任何香水的味道,它在一个思念远方恋人而痛苦的少女身上注入独特的抚慰与新鲜感,关于阳光和他的回忆同我遥远起来,于是我贪婪的吸入那香味,走到宿舍门口时男孩向我道别,我只是摇了摇手,脑袋里仍在渴求那别样的香味,我强烈的想要将这种味道据为己有,我想在海岛上死一次,以此来远离阳光和他的回忆。
事情发展的非常迅速,我和这个男孩不久就开始手牵手在海岛上散步,他是海岛上出生的人,知道所有可以躲避雨味和灰色的地方。我被那香味深深的迷住,任凭他带我到哪里,做什么都可以。后来我给还在阳光里的他写了最后一封信,我坐在男孩怀里,在香味的协助下远离雨味和烦人的雨声,我写道:“······我们从未想到过离别,你在古城温暖的阳光中的恐怕很难想象我在这里遭遇了怎样的痛苦······抱歉,我们必须要分开了,关于阳光和你的记忆不但没有令我感到慰藉,反而使我在这里的令人绝望的阴雨里感到痛苦难耐······”
信寄出以后,我收到了好几封回信,我一概没理会,任凭室友放在我的桌子上,我专心的同他恋爱,从阴雨里赶到他身边,沉浸在其身上的香味里。男孩总是尽量使自己显得有趣,把我的注意力从他身上引到他所介绍的东西上,不停的像我讲起文学和绘画,给我看他的画,他是真心喜欢我的,但遗憾的是这些我全都记不清楚。无论是现在还是当时,眼前总是有一股像是水汽的屏障使一切都朦胧不清,包括那个男孩子的脸,我想是那股独特香味的缘故,它过于强烈的将我的心灵摄去,使得一切都黯然失色,唯有它和它带给我的愉悦的幻想。
我向丈夫在酒店的餐厅里讲起这段往事,他笑了,点燃香烟开玩笑说是不是那男孩用毒药做了喷雾,我说不是,因为我当时也让其他女孩闻了他身上的味道,但除了我谁也闻不到他身上的那股香味。丈夫收起笑容,问我接下去怎么样了呢,我适当的编了谎话,没有向他讲起后来发生的事情,我不可能将这段经历分享出去,它是我关于情感最隐秘的角落之一,也恐怕是十五年来不停地让我自我厌恶,继而同五任丈夫分开的原因————尽管我自己并不愿意承认。
雨季还未结束,信也一直没停过。我每天仍旧和那个男生待在一起,那香味不仅赶走了关于雨的讨厌的一切,还让我身心都感到一种愉快,的确像是毒品一样,但那时我认为那只是我才能拥有的幻想。我每天躲在他的怀里,听他讲他不知从哪里看来的所谓有趣见闻,木讷的作出反应,继而把头埋在他的胸口,深深的吸入那香味味,抬头望向他的看不清的脸,露出看似幸福的傻笑。但他是个敏感的人,他大概知道我所向往的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身上的某种东西:“我总觉得你和我在一起是因为别的什么,不是因为我这个人。”每当他这么一说,我就吻住他的嘴,竭尽所能的安慰他,夸他的画技,说他的笑话很好笑,这种时候的我同在古城阳光下的我早已不是同一个人,我终于在海岛上死了一次。
他慢慢的不再抱怨,并决定在雨季结束前带我到他家去见父母,我想他是慎重考虑过的,但我当时除了他身上的香味外别无所求,没怎么犹豫便答应下来。他在他父母面前说要同我结婚,不同意的话他便随我到远方去,我当时还沉浸在那股香味里——他家里的香味比他身上还要重,是从他卧室里传来的————没来得及说什么,他父亲脸色阴沉,开出的条件是要我放弃一切,放弃名字和回乡的打算,我不记得我说了什么,总之他和父亲争吵起来,他拉起我出门时,我感觉到雨落在我身上,他不停的摇晃着我,讨厌的雨味冲击着我和香味之间的缠绵,我才清醒过来,这也是我第一次看清他的脸,但现在我已经记不得了。他要我答应永远和他在一起,我靠近他,贴在他的胸口,答应他永远和他在一起,雨味便消失不见,雨声也听不到了,那香味像是奖励我似的带我给更多舒适的幻觉,再清醒过来时,我已经和他躺在了一家宾馆里,他正在我身边睡的很沉。
房间里没有了那股香味,无论我怎么用力的呼吸也没有一丝香味,这一刻我突然想起一个夜晚,也是同样的场景,同样的雨声和朦胧的光照在房间里,那是我同古城里的他睡在一起的晚上,我能记得那晚所有的细节,记得拉萨的雨声是怎么样的,同这里讨厌的雨有什么区别,记得清晨我躺在他的怀里,怎样幸福的醒来,怎样和他一起听雨滴从屋檐上落尽,还有他那在拉萨河里游泳时晒黑的脸和身体,我全都记得清清楚楚,哪怕是五任丈夫的脸我也记不清楚的现在,我也清楚的记得他的脸,他短短的小男孩发型,额头的磕伤疤痕,一切都像昨晚一样历历在目。
有时候,我甚至会把现任丈夫的脸同过去的某个丈夫弄混,我和丈夫从餐厅回到房间后,他洗完澡躺在床上,我坐在窗边望着阴云下的海,他突然对我说:
“我有时候觉得你身上也有种独特的味道,特别是和你躺在一起的时候。”
“是什么样的味道呢?”我躺到他旁边。
“怎么说呢,像是花香,有时候又像是特别调制的气味。”他说,“总之很令人着迷哟,我想即使是不喜欢香水的男人也无法拒绝这样的味道。因为这个,我特意到工厂和调香师试了几百种香料,好不容易才做了瓶有你身上那种味道的香水,明天一起去看看怎么样?”
“可以呀。”我解开他的纽扣。
“我想我母亲也会喜欢的,我在想等我们离开海岛,”他脱下衬衫抱着我,“我想带你去见我母亲。”
我抱住他的头,他温柔的吻我,岛上似乎开始下起雨来了。
同岛上的那个男孩在一起的日子里,我的学习倒是没有耽误,反而在那香味的帮助下,我像是被预知死期而争分夺秒的完成创作的艺术家一样疯狂,画技有了不错的提升,而他却开始对画画不感兴趣,想学一些能赚钱的技能,做和我生活在一起的打算。但我对未来没有任何想法,父亲送我到这里学画画,后面想必也有他的打算。而这时雨季就要过去了,同雨季一样漫长但不再潮湿的冬日即将到来,在古城的他还是不停的给我写信,甚至连男孩也帮我拿了几封回来,问我是谁写来的信,我说是在家乡的朋友写的,但他显然趁我不注意读了信,质问我为什么还同别人纠缠不清,我尽我所能的安慰他,但他还是从我眼前消失了一段时间,课也不来上,我去他家时他母亲都没开门,叫我不要再来,滚回我的穷乡僻壤去。
没有他也就没有了那令我魂牵梦绕的香味,雨季像是垂死挣扎似的在它最后的时间里拼命的将雨云倾泻到海岛上,甚至连岛上的出生的室友也说今年的雨季比任何一年都要难熬,我在这段时间里生了病,又全身都长了湿疹,每到晚上便痒的要死,一抓又痛的睡不着觉,我请假躺在床上,开始读积在书桌上的信,他写道:“······我们的确不费力气的拥有了别人穷尽一生也难以得到的爱情,如果爱情的确要得到磨练才能久远的的话,我不希望我们的磨练是彼此分开·····”我按照日期往后读,后面的信他似乎逐渐失去了理智:“·····你说我无法体会你在那里遭受的阴冷与绝望,但我在这里尽管坐在古城院子的阳光下,面朝布达拉宫,但我仍然感到全身每一处都寒冷而痛苦,要么见到你,要么就此了却一生······”
往后的信里写了什么我已记不清,只记得在离雨季结束的一周前,他终于返回了教室,下课后我走到他身边,那股香味再一次将我拥入其中,猛烈的侵袭进入我的神经,全身变得软乎乎的,脑子里像是一股温和的风吹过,所以潮湿的发霉的都被赶走,一切都焕然一新,脸上想必再次露出了那种傻笑,腿上还没好的湿疹也不再痒了。
“我希望你能原谅我,这段时间我非常想你。”
他什么也没说,下课后我们去了往日我们躲避雨季的咖啡馆,餐厅和酒吧,最后在一个廉价的旅馆里,两人在沉沉的醉意下相互拥抱,那股香味从黑暗的房间里向我扑面而来,我像是被又软又黏的箭射中一样倒在榻榻米上,那根箭在我的身体里融化,随着血液流动进入我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像是活物似的在我和他缠绵时到处游走,我想我甚至摸到了它在我皮肤下的凸起,到午夜时他沉沉睡去,我起身喝了杯水,回去时他正坐在床上,我借着屋外路灯的光看到他眼睛却闭着,房间里的香味比任何时候都要浓烈,我坐到他面前,靠在他胸口的睡衣上深深的吸了几口,软绵绵的睡意和香味带来的舒适的幻觉让我的身心再次舒适起来,汗水粘稠的感觉也消失了,我把他放倒在床上,自己也睡了过去,不久我似乎听到了鸟扑棱翅膀的声音,我睁开眼时,他像刚才一样坐着,像是在等我醒来。
“好久不见嘛。”一个温柔的判断不出男女的声音附在他身上,“你都已经二十二岁了,花一样的年纪。”
“你是谁?”
“就在你面前嘛。”那声音说,“先借用一下他的形象,毕竟你现在最感兴趣的是他嘛,可是话说回来,你说是永远不和他分离,实际上却对和他不相关的香味深深着迷。也难怪,你上辈子也是这个样子。”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怕是在做梦。”
“这到底是梦还是现实,有谁能知道呢?”那声音笑了,“顺便告诉你,你上辈子的确和你祖母说的一样,是在哲蚌寺门口卖花的,别人献给佛的花你总是闻个不停,花都没有香味了,还好人们并不在意这点,他们只是虔诚的供奉,可你就像是偷吃佛前酥油的老鼠一样。”
“我不记得了。”
“你当然记不得,记得的话你可比现在还要痛苦的。不过现在也够受了吧?莫名其妙的离开古城的阳光,离开恋人,忍受这里的湿疹和雨腥味,不过你的确如愿了,在海岛的潮湿里死了一次,又做了和卖花时一样的选择。”他转过来对着我,“实在记不得的话,想象一下花被摘走了的大片大片的光秃秃的田地,还有你享受完花香随手扔掉的残花。就是因为这些,那一天在花海里你像见鬼一样见到我了然后不久就死了,明白了吗?”
“我记不得这些。”我觉得身上到处又开始长起了湿疹。
“你不记得的事情可多了。你面前这个男孩子的脸你都记不清了吧,他可是为了你和家里决裂,一直为你们的未来而努力,可你所想的,只是他身上的味道,唔,又一束好闻的花嘛。不过现在你又遇到了我,你连这个也要失去了哟!”那声音从他的胸口那里再次传来,不过这次声音遥远飘渺,像是从很深的井里对我说话一样。我感到那香味正在退去,恶心的雨味和万物发霉的味道从四周蔓延而来,他的脸也清晰起来,我身上的湿疹像蛆虫一样爬行。我扒开他的睡衣,他的胸口现出一个可以容纳我钻进去的黑洞,就像是井口一样,那里还有香味像是即将熄灭的香炉一样飘上来一点点。我脱去睡袍,赤身钻进了他胸口的洞里,在黑暗深不可测的冲击里我昏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黎明时分,路灯已经关上,房间里不见他的踪影,空气里没有香味,没有雨味,一切都像是在虚空里一样。罩在我头上的保护膜被谁掀去,雨味和令人窒息的霉味,以及来自我身上的湿疹的瘙痒,腐烂的皮肤恶臭,全都向我第一次闻到那香味一样席卷而来。我晕乎乎的穿上衣服,外面又下起了雨,但是阴雨已经不能再统治整个天空,西空晴朗无云,标志着雨季即将结束,我不再理会雨味和身上的湿疹,趁着黎明下楼,一路跑回宿舍后又昏睡了过去。
第二天我同丈夫参观了他的工厂,说是工厂,其实大部分厂房还在修建中,只有一处落地窗对着大陆的灯塔方向的房间里正在制作香水,房间里有各式各样的气味,各式各样的材料和玻璃瓶,一个戴着金边框眼镜的老人迎接我们,丈夫问我能不能让他闻一闻我身上的味道,我点点头,老人道了声失礼了,在离我的胸口约十厘米的地方闭上眼闻起来,被晒黑的鼻翼鼓动了几下,像是昆虫接收到空气中的某种气味而颤动翅膀一样。
他直起身子,闭上眼像是陷入了冥想似的沉默了片刻,接着睁眼对我鞠了一躬:“非常美妙!谢谢您。”他蹒跚着从桌上拿起口红管大小的玻璃瓶递给我,我闻了闻气味,关于海岛的回忆便涌上心来。
“您感觉怎么样,味道和您身上的差不多吧?”
“抱歉,我从来不知道我身上有什么特殊的味道。”
“这样啊。”老人又走回桌前,拿起滴管在瓶子里滴了几滴,“的确也会有这样的情况,可是之前应该有人向您说过才对。”
“也没有人说过我身上有什么独特的味道。”
“哪倒无所谓了嘛,要是知道自己身上有这样的美妙的气味,你肯定要自恋的。”丈夫开玩笑道,“你感觉是同样的味道吗?”
“是同样的味道,先生。”老人说,“但是非常抱歉,有什么东西明显是做不出来的,那就像是厚厚冰层之下的奇妙世界一样,我仅仅只能在其表面游走。”他摘下眼睛打量我片刻,随后问道:“您以前是生活在拉萨的古城里?”
“是的。”我说,“那是祖母的家,二十岁去学绘画不久后祖母就去世了,我就再也没回去过。”
“恕我冒昧,我还闻到些治疗湿疹的药膏的味道,您患有湿疹?”
“是的,可能是家族遗传,我祖母说她的姐姐,也就是另一位祖母也有湿疹,她一生都被这病折磨。”
“真遗憾呐,谢谢您告诉我这些。”他微微点头,重新戴上眼镜。
雨季终于在一个周末结束,大片大片的云在雨停的清晨向南移动,我爬到天台望着雨云们撤离,北部的寒冷空气即将接管这里。我在天台上一直待到旁晚,看了一次没有积云的纯粹的海上日落。第二天又忍着湿疹的痛痒赶到教室,他也到了教室,不过没再过来和我打招呼,我们都平静的展开画布开始听课,下课时他也没过来。我试探似的向他借了铅笔,他把笔递给我,他身上没有了那种香味,变成了普通的男孩子。那个声音在这时对我说:“他已经不记得你了,毕竟死过一次了嘛,现在你才是有魅力的那个。”像是为了验证这一点一样,多年后我知道了我在这里同我的第二任丈夫见了第一面,那是他多年来魂牵梦绕的初遇,和我不愿提及的过去。
“你试图避开雨季,但是雨季仍旧会同你如影随形。”那声音在我飞离海岛的飞机上对我说,“就像你的影子和你永不分离,我凭借这一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依附在谁身上都可以。”
“你到底是谁?”我抱住头痛苦地低吟。
“答案你应该早已清楚。”那声音说,“你也不必担心,我会离开你的,你只要把我像卖花一样交出去就好,只要自私一次就好。不然的话,像你旁边这位一直在关注你的先生一样,无数男人都会靠近你,但你非常清楚他们为什么爱你,对吧?”
等丈夫睡熟后,我偷拿了他的钥匙,冒雨赶到那个制作香水的房间,从外面断了电,进入房间后把所有的香水都砸烂,所有的配料表都撕烂后扔进湍急的河流。
“你很清楚做这些都是徒劳的。”那个声音对我说,“只要有欲望存在,我就能比你们任何人都长存于世,香水这种拙劣的模仿也会层出不穷,我说,你不会真以为关掉灯光人的影子就消失了吧?”
我没有回答,二十五年来我从未回答过它的话,除了认清没有人会真正爱上我之外,这是我唯一的反抗。
“砸吧,砸吧。”那声音笑着说,“你很快就要见到第六任丈夫啦。”
我回到酒店,丈夫还在熟睡,我拉着行李箱赶到雨中的港口,坐最早的一班船离开了海岛,这也是我一生中最后去过的海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