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记•武功

是日，天地清和。偕室友二登武功，又蒙缘泽，恰遇同好之游者五，结交为友。正晏昼，赴山麓之村，名曰沈子。殆其日跌时分，备竹杖，从侧道进山。

侧路坑洼崎岖，沿小坡行两百余步，又变至平缓，复行一段，有石桥稳坐，小流自其潺潺而下，群树连阴，葱葱茏茏，四面成绿。再上，登梯田，还遇见人家，而多断壁残桓，盖移居而助退耕还林之策也。未停，续行，至小树林，草木参差，枝格交错，混为一团；又见古藤，夤缘以上，绕格而垂。过竹林，至梯田之顶，占平展之地，小憩，闻空山鸟语，也见着牛羊畜生。沿途一路游人，或手指舌导，或驻足赏悦。时有情侣者，追逐牵绊，捕风而捉影。

申时，集队复行，路渐宽敞，然依旧坎坷。若山泉过之，更不堪泥泞。又遇些石潭，水清泠，无鱼。到山坳，道路遽变，绝陡，踩泥石曲折而上，似游走羊肠。同友相搀，前后照应，竹杖支力，又借藤蔓枝条，迂回绕行。虽肱股吃力，然精气尚足，须臾，便越楠竹山至中岭。竹山浓茂，遮阳，地湿多腐叶，甚幽翳，若非群人合上，岂敢一人独闯？垂阴之地，必见生笋破土指立，竹根交横；而止于中岭，之上皆高山乔木，序列井然，似神人摘种。茎体标直，不分枝杈，横空百尺；温阳辉印，斑光浮身，棵棵风流。未怠，径中岭上，山尤陡，遂殊窄。侧道又简陋，竟无一石级以拾，一脚一印，全仗前人。土壤松动，会有飞沙走石之险，不敢任意践踏。游人相扶而上，人叠人，次第攀登，不宜擅自越队；持竹杖，手脚并用，延路不观景色；虽气虚脑胀，而后游人如潮，道为之塞，又不敢歇息；是以侧陆绝轿夫而鲜挑工也，盖五岳之险，亦不过如此。日入，终至山顶，谓曰九龙山。同行者均意气之生，无山腰折返者也，唯其复游者微矣。回首向路，磕磕绊绊，漫漫艰辛，唏嘘不已。故知“坡不陡，无以上山。路太平，人弗成材”。

稍息，复行数十步。山势平缓，高树隐逸，多甘草。视界明朗，山峦凸现，渐次敞开，脱颖而出；崇山峻岭，拔地而起，危峰阔景，秀色馋人。循草甸而薄峰顶，遇巨石当道，贴壁蒲伏，达之。左侧有双石骈立，形似驼峰，间隙而望，蓝影重重，交合之际，只勾了道墨色；俯瞰谷麓之处，通烟火，又环视，尽是山棱沟壑；视向时之地，层林葱郁，严严实实，故叹“未出阴晦山行路，还疑林木掩参天”。

天色昏黄，下坡，就山脊行，蜿蜒穿梭，至睡美人，盖以山势颀美，修然若美女酣眠之姿名之也。于斯，多黑土，沃美。暮至，虽光色迷蒙，然风景尤胜，近驻则身处叠嶂山峦之上，极目则混入苍茫缥缈之中。于是又“不知云山归何处，隔着重影上九天”。本欲再称叹，匆忙赶路，竟又忘记语言。

日坠云海，复沿途急走，间至铁蹄峰。山路险阻，两无护栏，偶有怪石突兀，近望，发怵，不敢向迩。峭崖绝巘，尽在脚下，稍稍趔趄，则有粉身碎骨之险。狭仄之处，单一人行，不敢相互牵连。踢踏滑绊，滚石惊雷，战战兢兢，摸索探进。既下峰，又经武功山神至求嗣坛，终至极峰，名曰金顶。

夜至，山头漆黑。阙露营之地，而篷帐又无着落，焦头烂额。人初定，方安置歇息。外风寒大，也顾不上星空与皓月。入帐内，同行者围坐，进食，相互取悦。

吾三为友，余者四女贵月、书娟、婷华、婷芳，虽有姑射之姿，一男胞宇聪，也好风度，而仅一面之缘也。竟相得益彰，互为辅佐，增加吸引。一路闻见林籁泉韵，听惯风声，再有眉黛松弛，露了笑容，似敲打银铃，有点清脆。能彻开心语，毫无防备者，盖夫新学之生，未开荤欲，而其皆良家子女，自不相欺也；又无后顾之忧，便少些禁忌；且嗜好相投，故无嫌隙。况萍水之逢尚能姊妹，余等扶佑同游，岂不弟兄？山顶多风，孔寒，又跋涉疲劳，深宵难眠，诈睡。

次日，清夜向晨，皎月埋轮。早起，遂至观日台，雾罩山头，晨风出泪，一番哆嗦。少顷，日出，速染飞云。平视初升之日，分不清天上人间。落日晚霞，多昏黄，朝霞则橙红深些。吾观夫日月出落，浑然为一体，若可同时而观，盖世人终知：消息盈虚，终则有始。

夜暮，尝雾霭钟聚，晨至，又风流云散。弃向时之路，随大流，遵正道下。经木梯，进入石阶，甚宽，盘山而绕，宛如长龙。过一山坳，左转急下，见奇石寝于山椎，乃武功神拳也。又至一山谷，四围壁立，如刀削，又相互勾连，略有阙处，乃阴阳谷也。再下，经草原之舟、情人花廊至听松，未止步。既巳，至中庵，又谓紫极宫，苏息。入殿祈福，有女婷华，兰蕙心，求之，得上签，为之解，甚欢。俄而，继下，遇飞瀑，似耄耋之须挂于山崖，下有潭水鲜洌，清神爽口。后过迎霞亭，直至山门，未歇，遂出之。

武功山虽海拔不高，无雪峰，然山林封育，不进斧斤，故一日之间，可以览四季之景。常山多聚，魏巍相连，吼之，有回音，凄凄厉厉。而武功高山独巨，余皆附捧，视觉明阔，故无鬼哭以复。自正门上，天下名山无一次之，若置侧门，孰出其右？乱石陡立，不奇也惊，是以登衡山不赋，登武功山不可不赋矣。至于交通、环保，不提也罢！

游乐之意，久不散去，故记之。是曰：“不登山，无欲出记，未亲征，无言归真”。

丁酉年，四月初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