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开放四十余载,乡村历经沧海桑田的巨变。曾经的草房难觅踪迹,取而代之的是鳞次栉比的楼房。然而,在我的梦境深处,那座承载着往昔岁月的草房,依然清晰可辨。梦中,大门吱呀摇晃,将我从睡梦中惊醒,也唤醒了那些被时光掩埋的记忆。
回溯到六十年代,农村经济凋敝,草房土墙是农户的标配。母亲嫁给父亲时,居住的是两间朝西的稻草房。寒冬时节,没有空调抵御凛冽的寒风,一家人只能在冰冷的被窝里瑟瑟发抖。两年后,父亲四处筹措,借了钱将草房翻建成朝南的三间土墙房。1962 年7 月,我在这座新草房里呱呱坠地。
随着时光流转,我逐渐长大。记忆中,草房的东门常年经受风雨的侵蚀,每逢雨天,厨房地面便会积水,蚯蚓也从泥土中钻出来,在地上蜿蜒蠕动。有一次,雨后弟弟拿着水瓢清理积水,母亲似有所觉,一把将他拉到身后。不到两分钟,门上方那层单薄的砖轰然倒塌,弟弟因此躲过一劫。
草房的大门由木板制成,长期经受风吹日晒,变得腐朽不堪,不知经过多少次修补。每逢大风天气,门就会被轻易掀开。窗户则是用塑料纸糊成,父亲外出时,母亲因为胆小,便会整夜点着煤油灯,昏黄的灯光摇曳,映照出她不安的身影。
尽管草房是土墙结构,却吸引了不少蜜蜂前来筑巢。墙上密密麻麻的小洞,仿佛是岁月留下的千疮百孔。春日和夏日,小伙伴们手持小瓶,在墙边穿梭,试图捕捉那些嗡嗡作响的蜜蜂。机灵的蜜蜂总是难以捕捉,而乖巧的蜜蜂似乎能与人亲近,好像在轻声提醒:“不要招惹我,小心被蜇。”大家与蜜蜂交朋友后,便放飞它们,看着它们飞向桃树、杏树、梨树,以及金黄的油菜花,穿梭于各类瓜果蔬菜花丛中采集花粉,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纯真的笑容。
在那个化肥稀缺的年代,墙泥成为了农作物生长的珍贵肥料。因此,每个生产队每年都会安排几户人家拆除旧墙。墙龄越长,墙泥的肥力越高,越能助力庄稼茁壮成长。有一年,轮到我家拆除旧墙,墙体坍塌后,屋内到处撑着柱子,宛如一座摇摇欲坠的大凉棚。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我和弟弟都紧紧依偎在母亲身旁,内心充满了对蛇虫鼠蚁的恐惧。每当这时,母亲总会轻声安慰我们,驱散内心的阴霾。草房有着冬暖夏凉的特性,但屋面每隔两年就需要更换一次,否则便会漏雨。
那时,家中养的鸡与我们共处一室。每天清晨,鸡便叽叽喳喳地跑到房间里,催促我们起床。我每天起床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清扫鸡粪。我喜爱这些鸡,它们毛色各异,有黑的、白的、花的、黄的。我用瓢盛着鸡食呼唤,它们便一拥而上。有时,我还会抱起它们,它们会发出叽叽的叫声,仿佛在与我交流。每当鸡下了蛋,便会得意地鸣叫。有一次,一只新鸡竟然将蛋下在了我的床上。
夏日的夜晚,我们一家人在草房门前的场地上纳凉。母亲会提前点燃草梢,驱赶蚊虫。我和弟弟坐在木板桌前,仰望星空,试图数清那闪烁的繁星。有一次,我边吃芦稷边数星星,不小心划破了手,鲜血顿时涌出。母亲惊慌失措,急忙抱起我冲向诊所。由于伤口较深,至今我的手上仍留着一道疤痕。
夜晚躺在床上,最令人胆战心惊的莫过于老鼠的叫声。无数个夜晚,我都能听到老鼠在床头帐子外穿梭的声音,每一次都会吓得冷汗直冒。
在草房的时光里,我们看书学习、做针线活,还收听有线广播。草房不仅是我遮风挡雨的家,更是我和弟弟成长的摇篮。后来,我从草房出发,踏入乡镇机关,成为了一名公务员;弟弟也从草房走向校园,成为了一名人民教师。草房陪伴了我23 个春秋,那段独特的草房生活,为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美好回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