荠菜糊

手机相机镜头里，几朵白云如浪花点缀在蔚蓝的天空，一大群白鹭象白色的精灵不断变化着队形在蓝天下翱翔，镜面似的湖面上，几艘鲸鱼似的轮船象静止了一样在湖里上缓缓的蠕动。黄雪燕打开专业模式，刚调到自动对焦，就听见二姐黄琼大嗓门在叫：“快来啊，这里荠菜太多了。〞

听见黄琼的呼叫， 黄雪燕这才想起今天出来的任务，她连忙按下快门，记录下这水天一色的美景。

在姊妹四个的一再要求下， 母亲吴培氏今年终于同意过90大寿了。五年前，母亲每年的生日都交由黄琼办理，黄琼按照当地风俗大操大办，广邀亲朋，人累钱也累，也欠了一大堆人情，吴培氏终于忍不住了，借拆迁，搬大姐黄翠家长住，再不回村里，就连过年都不愿去黄琼家。去年姊妹四个都分到了回迁房，90岁高龄的母亲也高兴的搬进了新居。今年春节期间，三姐妹多次和母亲商议90大寿事宜。最后身体无大恙，脑袋特别清醒的吴培氏订了三个规矩：“1.街房坊邻居一律不通知。2.吃饭就在家里，不准请厨师，菜肴姊妹三个做。3.开口汤，老规矩仍然是荠菜糊。〞

黄琼一听，这分明是针对自己嘛，忙上前，近乎央求道：“家里的亲戚和街坊邻居都等着给你拜寿呢，总得安排一顿饭吧？”

吴培氏明白黄琼的意恩，态度坚决：“人情大似债，不行我就去新疆儿子家。〞

黄翠含蓄道：“现在时尚在饭店办家宴，我们也赶次时髦呗？〞

黄翠早就不在家酬客，平时也极少做饭，把馆子当家厨房，前几年开始，连年夜饭懒得做，直接到饭店吃了。

吴培氏摇了摇头：“还是在家热闹。〞说着，转向黄雪燕：“老丫头，春节你又长胖了，这次荠菜糊你来做。”

黄雪燕长这么大，吃过荠菜糊还真没做过荠菜糊。见母亲让自己做，心中明白，这是母亲提醒自己得注意身材管理了。正是因为母亲对子女既要求气质高雅，美貌如花，还要求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高标准，才有了如今的自己。因此黄雪燕十分感谢母亲的言传身教，对母亲的孝顺，始终以孔子的“色难〞为标准。便笑丝丝接了招，调皮道：“中！”

母亲生日前一天， 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就差时鲜的荠菜了。黄琼说荠菜现在比肉还贵，退休了时间自由，不如自己动手去挖，她知道哪里多。黄雪燕心想出去走走也好，也不一负蓬勃的春光。于是姐妹三人带上工具驱车来到湖滨湿地公园。

黄琼见黄翠将一棵棵荠菜连根拔起，便劝道：“又不是去卖，不要连根挖。”说着，就选中一棵稍小的深绿色荠菜，示范着贴着地面小心剪下，一棵完整的无根荠菜就到她的手里。然后继续说道：“这样既保护了水土，留的根也会长出新芽来。〞

黄琼土地征收拆迁后，干过园林绿化，做过超市营业员，当过保洁，洗过盘子，阅历丰富，说起话来，头头是道。

黄翠笑着说道：“挖荠菜都让你挖出专家水平了。不过，我是特意挖点带根的，煮鸡蛋吃。”

黄翠是高中老师，退休后上老年大学，专门研学养生知识。

黄琼忙问：“有什么作用？〞

“除寒湿，补阳气。〞

“那我也多带点回家，煮给老公吃。〞

黄雪燕拍完照片走过来，听见二人的对话，插话道：“我也要。〞说着，蹲下身，就要对一只开着小黄花的植物下手，黄琼拦住了她：“那不是荠菜。”说着，挖起一颗荠菜，摘下一粒绿豆粒大小的花朵，递到黄雪燕眼前：“荠菜花是十字型的白花，花蕊才是黄的。”又指着荠菜的叶子说道：“叶片是羽状的，带有裂纹的。”

黄雪燕点了点头，开始专挑开花的荠菜挖。黄琼阻止道：“你看大姐挖什么样的，没开花的嫩。老娘成天说你最孝顺，你到好，专挑老的挖，成心想崩掉老娘仅剩的几颗牙齿呀。”

“我虚心接受批判，立刻、马上改正。〞黄雪燕把职场上养成的谦虚风格，习惯性地用到姐妹间的交往中来了。

黄翠接过话茬：“三妹估计连韭菜、麦苗都分不清。”

黄雪燕笑道：“那还不是怪你们从小就宠着我，不让我干农活嘛。〞

黄雪燕从小到大就没下过农田。7岁读书，一直读到大学，分配到国企办公室工作，练就了一付巧嘴，硬生生把不识荠菜的原因，怪罪到了两个姐姐对自己的爱护上。

黄琼接话道：“说心里话，我对你，真比对我自己女儿还好。”

黄雪燕满脸的幸福感：“滴哒滴哒之恩，定当哗啦哗啦相报。”

黄翠将一把荠菜放进蓝子里，问黄雪燕道：“你下午几点去接大哥？”

“ 我让儿子开车去接。〞

“ 你荠菜糊会做吗？〞黄翠又关心道。

“不就是面粉加荠菜和和嘛。二姐教我了，不过，我要创新下做法。”

“我都搞不懂，老妈干嘛只要过生日，非要吃荠菜糊。〞黄琼发牢骚道。

“这个你就不知道了，〞黄翠接话道：“ 南宋诗人陆游著有：‘惟荠天所赐，青青被陵岗……'的名句，唐朝大诗人白居易也有：‘荠花榆夹深村里，亦道春风为我来。’忘记历史就意味着背叛。母亲是在提醒我们不要忘记过去清贫的生活，要永远保持农民淳朴、勤劳、节俭的本色。现在的孩子们啊，都忘本了。我家的孩子，只要一听见我说闹春荒时，能挖到荠菜和着米糠做成荠菜糊，高兴得就象过年一样的时候，都一脸的嫌弃。

黄翠不亏是优秀教师，母亲的一个再平凡不过的荠菜糊，她能上升到理论高度，解读成宏篇大论，让她放开讲，估计一节课时间也讲不完。

黄雪燕想起大姐请黄梅戏团演出的事来： “你家女儿真把大名星请来了啊？”

黄翠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自豪，故作平常地说道： “是啊，她后来到大学当教授，丫头是她的学生。”

黄琼插话道：“三晚上演出得不少钱吧？该我多少，我给你。”

“你平时为母亲付出的多，这钱我付得起。”

“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嘛。〞

“这事你们别管了。〞

三月的太阳，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黄雪燕望见草地上只有尺把长的自己身影，对二个姐姐说道：“中午你们想吃什么？今天我先滴哒滴哒一下两个亲爱的姐姐。”

拍完全家福，黄雪燕小心翼翼的将荠菜糊端上了桌，大哥黄俊看了一下挤得满满的二桌人，轻声问母亲：“开始吧？〞

吴培氏擦了胭脂的脸，红得象熟透的番茄，她羞涩地点了点头。黄俊激动地端起酒杯站了起来，高声说道：“今晚，星月同辉，春风荡漾。让我们共同举杯，众人起立，齐声说道：“敬祝母亲（奶奶、外婆）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黄雪燕打开手机摄像功能，记录着这珍贵的点点滴滴。

黄翠盛了小半碗荠菜糊放到母亲面前，吴培氏品尝了一口，脱口说道“好吃。〞

黄琼夹了只大虾，剥了壳，放进母亲的碗里。

黄俊望着翡翠般碧绿的荠菜糊，细细尝了一口，赞道：“色香味形气俱佳，这是我吃过的最好荠菜糊。〞

黄琼喝完碗中的荠菜糊，说道：“你们只知道好吃，可知道三妹怎么做出来的？”

“三妹分享下呗。”黄俊说道。

黄雪燕谦虚道：“我第一次做得可能不好，请亲人们谅解。〞

黄琼接过话茬：“我告诉你们，她是用老母鸡加上鲍鱼、海参、对虾等好食材文火炖二小时，然后用滤网过滤掉高汤中的大分子油脂，再将核桃、松子、芝麻打成粉加入佐料和全麦面粉一起放入高汤中熬，快起锅时，再将打成糊状的荠菜加进去，能不好吃嘛。”

黄雪燕脸红了，连忙端起酒杯，顺便用肘蹭了下老公，站了起来“我们大家一起再敬老人家，祝老寿星幸福安康，万寿无彊。”

吴培代端起杯子站了起来，说道：“我这生最大的收获，就是养了四个争气的你们。〞

屋子里响起热烈的掌声。

菜过五味，酒过三巡。窗外传来悠扬的黄梅歌声。

屋里的孩子们喊着叫着要下楼看演只，吴培氏摆摆手：“快带孩子们去吧。”

吴培氏在三个女儿的陪同下，来到 阳台，打开窗户，和煦的春风带着芬芳扑面而来，太阳一样圆的圆月挂在灰蓝的天空。广场上灯光灿烂，人头攒动，大型显示屏上“祝吴培氏九十华诞生日快乐！〞的大字熠熠生辉，聚光灯下，身着戏服的演员在动人的旋律伴奏下，翩翩起舞。

黄俊度着方步走了过来，双手轻扶在母亲肩头，我们来张自拍照吧。

深夜，黄雪燕看着朋友圈里，众多认识丶不认识的网友的点赞，统一作了回复，谢谢亲们的点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