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腊八节,过了腊八,“年”的脚步便愈发近了。黄飘苗寨的乡亲们,就像被春风唤醒的花朵,纷纷忙碌起来。瞧,在二伯妈家杀年猪的盛情邀请下,给大哥带的母亲,腊八当天也忙赶早抽空回了家,与父亲一同前往二伯妈家,共享那热热闹闹的猪泡汤盛宴。在黄飘苗寨,杀年猪,不仅仅是一种习俗,更是苗乡父老乡亲心中,对团圆和新春的殷切期盼,承载着满满的美好愿望。
忆往昔,黄飘苗寨养年猪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尤其是在这高寒的黄平地区,养年猪的风险颇高。小时候,我常跟着母亲去赶集买猪崽。记忆里,无论家中经济是否宽裕,母亲每年都会雷打不动地捉两头猪崽回来。那时我不解地问母亲为何非要捉两头,母亲笑着说,两头猪崽一起养,它们会争着抢食,就不会挑食啦。后来我才渐渐明白,母亲这话另有深意,养两头猪崽实则是上了一份“双保险”。在黄飘苗寨,年猪都是用传统的土办法喂养,需历经整整一年的时光。养两头猪,即便有一头不幸病死,也还能有一头作为年猪,让一家人在过年时能吃上猪肉。
黄飘苗寨养年猪,虽说是土方法,但对食材的要求却极为苛刻。猪草皆是来自黄飘高坡上的鲜嫩野菜、嫩草、嫩萝卜菜、嫩白菜等等,这些可都是不同季节在山上、溪边、田间、菜地自然生长出来的,其中不少野菜还是中药类的苗叶,可谓是上等的中药材苗叶和原生态、有机的蔬菜。每天,母亲都会不辞辛劳地将猪草割选回家,仔细地剁好,放入大铁鼎罐中煮。待煮沸后,再加入米和糠,继续煮至沸腾。随后,先将猪食盛入盆中晾凉一会儿,母亲还会用手试试温度,觉得不烫手了,才会端到猪栏去喂猪。若是天气凉了,每天下午那一顿猪食,母亲还会特意热一下再拿去喂。
养一头年猪,对于我们黄飘苗寨的每个家庭来说,都是一年之中至关重要的大事。苗寨里的家庭主妇们一年到头都围着年猪转,每天清晨煮猪食,白天上山打猪草,晚上在家剁猪草,日复一日,风雨无阻。而家中的丈夫们,也会时时过问、帮忙,这已然成了家庭生活中的常态事务。放学后的孩子们,也会主动参与到喂猪等劳动中来,一家人齐心协力,只为了能养出一头肥壮的年猪。
我的父母,对养年猪格外重视,也十分擅长。在那个缺医少药的年代,养猪的责任重大无比,一头猪的健康与否,直接关系到一家人过年能否吃上肉,能否过上一个好年。每次猪生病,母亲都会心急如焚,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全凭着自己懂些中草药知识,再加上细心的看护,才使得猪一次次闯过难关。而母猪下崽的时候,更是让父母揪心不已,他们生怕猪崽会被母猪踩死,所以每次都会整夜不眠地守在旁边,直到猪崽平安降生,他们悬着的心才会放下。
还记得有一年春节,父母第一次带着我们兄弟俩,风风光光地去舅舅家拜年。那一天,父母的脸上始终洋溢着灿烂的笑容,走在村头寨尾,昂首挺胸,满是自豪。那是因为,家里养的年猪又大又肥,让我们在过年时吃上了美味的猪肉,也有了足够的猪肉去走亲访友。
然而,随着时代的变迁,儿时的我曾有一段时间,因物质供应逐渐充足,加上喂养年猪的成本有所增加,寨子里很多人家都不再愿意养年猪了。那几年的春节,少了年猪的陪伴,也吃不上几次猪泡汤,总觉得缺了些什么,年猪竟渐渐成了我心中的一种乡愁。
直到十多年前,当我因参加工作走出大山,见过了外面的世界后,才恍然领悟到一个质朴的道理:原来,自家养的年猪,那是有机的、原生态的、最美味的,用它做出来的腊肉,更是无可比拟的好吃。于是,寨子里的人们又纷纷开始养起了年猪,大家渐渐懂得,养年猪、杀年猪,不仅仅是为了那一口美味的猪肉,更是一种文化的传承,一种习俗的坚守。
如今,每到年底,漫步在黄飘苗寨,那熟悉的猪叫声又在寨子里此起彼伏地响起。这声声猪叫,仿佛是幸福的使者在召唤,它叫来了团圆,叫来了新春的喜悦,更叫来了苗寨人民对美好生活的憧憬和向往。在这声声猪叫中,我仿佛看到了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共享猪泡汤的温馨画面;看到了父辈们脸上欣慰的笑容;看到了孩子们在寨子里嬉笑玩耍的欢乐场景。这,便是黄飘苗寨的幸福年,简单而又纯粹,温暖而又美好。(潘江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