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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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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1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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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闯莪园岭

故乡天台多山。

莪园岭是天台城南连绵群山中一条南北向的山岭。在交通不便的年代,南山沟壑里的村民,逢五逢十到县城赶集,总是抄近道走,结伴翻越陡峭的莪园岭,从莪园渡口过河入城。

1975年9月,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在南山深处的马山中小学当民办老师,走得最多的就是莪园岭。从家里到学校,有四、五十里的路程,中间要过两道水,翻过两座大山,一个单程要走3、4个小时。这对16岁的我来说是一个不小的考验。

平时进山,我与几个高中生结伴而行,有说有笑走在山道上,觉得南山群岭起伏,一望无边,像大海的波浪,看上去是那样的壮美,山林的空气是那样的新鲜。特别是克服重重困难,一步步登上高高的山顶,把大山踩在脚下时,才真正领会到林则徐笔下“海到无边天作岸,山登绝顶我为峰”的高远意境。

但是,漫漫人生路,不可能每次都有伙伴陪同。我就曾经落单过,独闯莪园岭,一路惊魂,回想起来,历历在目。

那是一个周六下午,住校的高中学生,吃了中饭就各自回家了。可学校教师还要开例行周会,除了政治、业务学习,还要布置下周工作。等周前会结束,已经是下午3点多了。我背上军用帆布包,冲出校门,飞速下了马山岭,下到南山大峡谷谷底。

从深山冲刷出来的溪水,跳跃欢唱,向东流淌。窄窄的进山公路像一条黄色的飘带,沿着溪水岸边向两端延伸。我站在十字路口犹豫着。如果走大路回家,沿途村庄多,道路平坦,比较安全,但要绕山脚大半个圆,起码要多走20里路;抄近道直线翻越莪园岭,虽然路程缩短,但天色已晚,山高路陡,树多林密,行人稀少,潜藏的危险也大。

日薄西山,时间不允许我多想,我果断地摘下腕表藏好,一咬牙选择独闯莪园岭。我跳过大淡溪中间的石埠,穿越对面的山村,进入长长的峡谷。大约走了八、九里左右,村庄和农田在身后渐渐远去,黑黝黝的大山耸立在我的面前。

我开始沿着山道用力向上攀登。这时候,山林除了一两声鸟鸣,一片寂静。我一边加快登山的步伐,一边警惕地看着两边。

快到山顶路廊的时候,头顶一条横路传来“细细簌簌”的声音。我条件反射握紧了拳头,心想:今天赤手空拳,万一遇到什么情况,我拿什么对付?我的目光在山道上搜寻着,对,石头,用它作为武器。我连忙弯腰从山道边捡起几块石头放进背包里,手里再捏一块带尖角的青石头。

簌簌声越来越清晰,我的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快。抬头一看,还好,不是什么野猪和狼,而是一位大汉挑着一担松树枝叶从横路走出来。我顿时心里宽松了许多,长舒了一口气。

大汉把柴担靠在路廊的石头墙上,用短柱撑着。他喘着粗气,坐在路廊的石头上歇息,居高临下望着快到山顶的我。

这时,太阳迅速沉下远山。没有了光照的山林,一下子变得阴森可怖起来。莪园岭头的松树林,在风中呜呜吼叫。山顶那几块巨岩,看上去也像怪兽,显得面目狰狞。在这远离村庄的荒郊野岭,上下两双眼睛的目光猛地碰撞了,发出了刀光剑击般的火花。

那个大汉络腮胡子,脸上滴着汗水,浑身充斥着饥渴。他看见我一个小姑娘只身过岗,突然站起来,把右手伸进裤裆,掏出一根半尺来长的东西,站在路边哗哗撒尿,脸上闪着一种不可名状的表情。

“轰”的一声,我的身上像着了火,顿时血涌脑门。长这么大,还没有一个男人敢这样肆无忌惮,竟然当着我的面撒尿。潜在的危险,像一张无形的网从天而降。

我因为愤怒,牙齿咬得咯咯响,脑子迅速思考着对策:退回去改道走,时间来不及了;继续前进,前面有色狼。怎么办?我血脉偾张,孤独和无助一齐涌上心头。

我一边登山,一边转动着手里的石头,心想:要是这位大汉不怀好意对我动粗,对方人高马大,我显然不是他的对手,看看前后,又没有其他行人。

由于高度紧张,汗顺着我的脸颊直往下淌。我对自己说:绝对不能硬拼,要靠智慧,一定要智过莪园岭!

“啪!啪!啪!”我突然将手里的石头,在路边的岩石上用力砸,转身朝刚才的来路大声喊:“噢嗨嗨——噢嗨嗨——我已经快到山顶啦,你们怎么还在下面呀,快点上来!再这么慢腾腾,我就不等你们啦!”

噢嗨嗨——

噢嗨嗨——嗨——嗨——

山谷发出响亮的长长的回声,仿佛我身后有千军万马,有无数的人在呐喊。

因为害怕,因为虚张声势,因为唱的是空城计,我的心在狂跳,声音在颤抖。

那个大汉听到我的喊声害怕了,慌慌张张地把裆下的东西收回去,转身回到路廊,肩膀抵近柴担,装作一副挑担的样子,眼睛依然贼溜溜地打量着我。

我与大汉擦身而过的时候,取出包里的石头,用力砸向路廊的石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闪电一般登上山顶。

夜幕迅速降临,天地上下一片铅灰。

翻过山岗,我知道自己身后并无同伴,危险依然存在,就脚下生风,“噌噌噌噌!噌噌噌噌!”以最快的速度飞奔下山,大踏步走出山坳。

山口的莪园古村,历来是南北古道的交通重地。村里有张文郁故居,有长长的石板街道,有古色古香的门楼,还有飞檐翘角的戏台。从农家门窗照射出来的灯光,飘出来的饭菜香味,抚慰我高度紧张的神经。

前面皆是坦途,再走10里路,我就可以到家了。

走到莪园渡口,天完全黑下来了。黑暗、水雾笼罩着河面,渡船已经泊岸,木板桥依稀可见。咯嗒、咯嗒,我小心翼翼地走过晃晃悠悠的木板桥,进入对面宽阔的南门河滩。沙石路两边的芦苇密密匝匝,比人还高。晚风吹过,芦苇长叶飞舞,簌簌作响。我几乎是奔跑着穿越这片河滩。

突然,前方手电筒光柱乱晃,口哨声划破夜晚的长空。

“哈哈,两根辫子的来了!”

夜色中,我惊悚抬头,只见南门河滩的水泥门柱上,坐着四、五个黑影。女孩子接连在这里出事的传闻,令我再次汗毛直竖。

这时,一个人从门柱上跳下来,用手电照射我的脸,嬉皮笑脸地说:“呵,胆子不小啊,竟敢一个人走夜路!来来来,陪哥们玩一玩!”

我大喝一声:“让开!”

“哟嗬哟嗬,还嚷开了,晚上这里除了我们几个哥们,没其他人。”那人说着伸过手来,想拉我的短辫。

闯过最危险的莪园岭,已经到了热闹的县城边上,居然还有人拦路耍流氓,我不由怒火中烧。

“你敢!”我一下子闪开,声音大得出奇,两脚下意识拉开马步,左手握拳,右手亮出刀掌。这是武术名家肖美庭老师教我的功夫,没想到这回用上了。

那个人不知深浅,怔了一下,说:“哟呵,看不出还是个会两下的辣妹子!”

坐在门柱上的几个黑影听了大笑。

我迅速收起架势,厉声说:“知道就好!你们看,我哥就在前面接我!”

前面水芦苇摇曳,什么人也没有。正在这危急的时刻,河堤背面的菜地里,晚归的菜农一定听到了河滩这边的声音,故意把肥桶的木勺敲得“彭东彭东”响,有力地声援了我。

拿手电的那个人听到肥桶木勺的敲击声,收敛刚才的张狂,退了回去。几个黑影尖着嗓子,学着我的话一阵浪笑。

“你们看,我哥就在前面接我!哈哈哈哈!”

我借此机会奔跑出南门河滩,一鼓作气跑回了家。

母亲说,她早就在门前张望了,看到我平安回来,悬到喉咙口的心终于放回了原处。

我没有跟父母亲讲独闯莪园岭的惊险历程,怕他们会担心和不安。那时虽然年轻,但我深懂生活中的许多困境和险滩,需要自己勇敢面对,用智慧闯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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