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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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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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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

我对老屋的记忆停留在两三岁的时候。

老屋,是我家在农村的老房子,准确来说是我父亲老家的房子,我并非出生和成长在那里,故而也不清楚是什么时候修建的,只听奶奶说她还是个小女孩嫁到爷爷家的时候,老屋就已然存在,后面好像也重新翻修过。

老屋存在了很久,庇护着一大家子人,遮风挡雨、避暑驱寒,伫立在泉水村的一隅,默默无声。风风雨雨百年间,守着曾祖父和曾祖母的一生,陪着爷爷从青年到壮年。门口的台阶上,存留父亲离家求学时的足迹,阳光映照下,还分明能看见父亲离乡工作时的背影。高高的木门槛分外光滑,幼时的我老是从上面爬过来翻过去。

那是上幼儿园前的一段时间,我被奶奶带着在老屋生活。

记忆里,老屋似由四部分组成。

临门而立,左手边是两房小屋,一房养猪,一房养牛,有时也养羊。右手边是一块不大不小的院坝,用以晾衣服被子、翻晒粮食,天气好的时候,也会长出几个追逐打闹的小孩。

顺着几级青石台阶拾步而上,两扇木质大门将屋内屋外隔出不同天地,门上总是会左右贴着司门守卫之神。推开大门,跨门槛而入,若听见几声“吱呀”作响,不必惊慌,那是老屋特有的欢迎仪式,就像现在有些店进门就会响起的“欢迎光临”,要是你留心的话,还能看到门槛上孩童的攀爬痕迹。

大门后,是一方小小的天井,四方屋檐衔着一片天光。左右各有一间卧房,其内的具体构造已然在记忆中模糊,只记得奶奶叫它们“小二间”。与大门隔着天井对望的便是“堂屋”,一张古朴大方的八仙桌摆在正中央,桌子的四面都有极致精美的镂空雕饰,四张长板凳便是一家人平日吃饭、会客和交流的地方。

堂屋一旁垒砌着灶台,右边是柴火垛,左边站立着的是一口大水缸,宽大的灶沿给锅碗瓢盆提供了足够的摆放空间,在其上择菜切肉亦是方便。灶台之上悬挂着一盏不太明亮的钨丝灯,是“灶屋”在日落后除却灶孔窜出的火舌外,唯一的光亮来源。

我经常坐在灶门口,看奶奶“架火”做饭,昏黄的灯光下腾起锅气。透过一片白茫茫的朦胧,奶奶的身影由灯光投射在被烟火熏黄的土墙壁上,锅气翻腾让影子也显得飘逸灵动。

我喜欢盯着墙上的影子看,奶奶也时常在钨丝灯下用手势扮出百般不同的影子逗我玩。两只手上下交叉握在一起,一只手的小手指上下开合,可作犬吠状;十指交叉,两个大拇指翘起,可作兔子耳朵状;还有一只手做出“OK”的手势,方为孔雀状……我总会惊呼雀跃其中,这也让我对“灶屋”更青睐有加。

当然,我也不是一直偏爱“灶屋”。幼时的我抗拒青菜,葱花、芫荽、蒜苗等物,亦不为我所喜,总之带绿的蔬菜一概拒之。每每吃饭的时候,奶奶便会把我抓到“灶门口”。摆一把椅子,其上放一只装满“大杂烩”的搪瓷碗,再摆一个小板凳,其上放着一脸倔强不服的我,钨丝灯是必不能开的。

奶奶大致以为在漆黑的环境中我搞不清是不是菜叶,便会囫囵着吃下去。她显然是低估了一个两岁孩童拒绝青菜的决心和毅力,我总能把每一片剁碎的青菜吐出来,连葱花都不曾放过一颗下肚,奶奶也只能笑着作罢。虽然时隔二十多年,这般趣事,还时常在茶余饭后被谈起,也让我对“灶屋”的记忆格外清晰。

“灶屋”再往后有一小门,通往房后屋檐下紧贴后墙的一条幽径,旁是一条疏水的小沟,这里被叫作“阳沟背后”。“阳沟”的叫法古来有之,《中华古今注》谓“羊喜觝触垣墙,为沟以隔之,故曰羊沟”,《广阳杂记》卷五道“盖潜行地中者曰阴沟,则显行於地面者为阳沟矣”。当然,还有一种说法是,过去农村的房屋多坐北朝南,北为阳,南为阴,屋后水居北,故而谓之“阳沟”,我深以为然。

“阳沟背后”有一大石缸,里面常年盛满凌冽的山泉,泉水是经一节节竹子搭建成的水道,由老屋后的山上引来。山上有很多泉眼,经年不断地喷涌着泉水,矿物质含量丰富,且甘之如饴,泉水村故而得名。

大石缸旁有一石凼,缸里的水溢出来流到其中,便成了天然的水池,是消暑纳凉的好去处。赶路归来或是劳作之后,赤脚站立其中,凉意瞬间传遍周身,用葫芦水瓢取缸中水自背淋下,仿佛刹那入秋,若是再取水缸中泡着的西瓜切上几块,咬一大口下肚,更是暑气全消。故而石凼深为一家人所欢喜,尤为喜凉的爷爷所情有独钟。

后来,我离开老家上幼儿园,爷爷奶奶也一并搬离,我对老屋的记忆到石凼这里便戛然而止。尽管每年的大年初一都还会回去给曾祖父曾祖母等一众去世的老辈挂纸,却再也没踏入过老屋,去真切地感受它的存在,但它依旧那么静静地站在无尽流逝的岁月里。

越是长大,幼时的记忆越发模糊。

最近,听奶奶说老屋因地势滑坡已经被拆除,不禁颇有感慨,回忆里越发不真实的细节,如今是再也无法验证。不过那并不重要,老屋实实在在地存在过,是那般真切地承载了我的幼时回忆、父亲的青年岁月、爷爷奶奶的前半辈子和曾祖父曾祖母的一生。

老屋还会一直存在,还是那般默默无声地伫立在我们一家人的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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