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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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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眼泪


文   苏望超


       父亲已经步入耄耋之年,他这一生说不上多么辉煌,但也不是一无是处的平庸,经历过大风大浪,也经历过和风细雨。小时候讨荒要饭,少年丧母。那时候吃饭都有问题,他还坚持读完高小。以后的六年戎马生涯,更是练就他处事果断、干练的性格。当工人、务农……这都是遥远的事情,都是我出生以前的事情。我记事以来,他做了三十多的村干部,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是村里压称盘星的那个人,表里如一,从来不把鸡毛蒜皮的小事放在心上,乐观,豁达。就这样一位五十多年党龄、坚定的共产主义战士,一个饱经风霜的伟大父亲,他却驾驭不住自己的双眼,刚强的外表下,我却不经意看到他的柔软,看到他四次流泪,整整四次,那是一个堂堂正正男子汉的眼泪,那是自责之泪、伤心之泪、委曲之泪、悲悯之泪……

      记得我刚成家的时候,因为工作上的事情和父亲顶了一句嘴,而他却气得暴跳如雷,他怎么也没想到,他在村里风光无限,说一不二,掷地有声,却被一向儒弱的我,冒犯他做父亲的尊严。他无法接受威望扫地 。一位儿子的顶撞,他却在床上躺了一天。晚上,我意思到问题的严重性,认识到自已年轻气盛的错误,随后到他床前,向他道歉,了却对他的亏欠。

       他却平静的说:“儿大不由爷,孩子,你长大了!我高兴……”他说话有点呜噎,知子莫若父,随后我看他满眼噙泪……

      这是我平生第一次看见他的眼泪。这是无奈的泪,还是因为我长大的喜泣之泪,或是二者兼有,我至今还没有明白。

      一九九八年五月四日,狂风大作,大雨滂沱。母亲因突发疾病住进县医院,我们夫妻俩从练寺赶到时,母亲已经昏迷不醒。当医生宣布病危的时候,我们姐兄妹都愣住了,我们不相信这样的事实!怎么也想不到:我们善良的母亲,怎么就这样过早的离我们而去,撇下我们,不管了,她刚满五十五,还没有享我们子女的福呢,说走就走了……

      在一旁的父亲却嚎啕大哭,他再无法忍受那中年丧妻之痛,那个曾跟随他风风雨雨几十年,无怨无悔,任劳任怨,同舟共济,相濡以沫的女人,就这样撒手人寰。我们被父亲的哭带进了无限的悲痛之中……这一次是失去至亲之痛的眼泪。

      有一年放暑假,他带着两个孩子到广州来看我,顺便带了方便面,火腿肠,还有一些自家地里养的瓜菜,水果之类,我抱怨他,你带这么多东西干什么啊?也不值多少钱,托累人。

      我有些责备他的样子,他是最在乎我的感受的,他眼中含泪委曲地解释道:“我想着家里的东西好吃些,就给你带一点,谁知道你不喜欢!”其实,我的意思是他带着孩子又累,又带着东西不方便,所以担心他在一千五百公里的旅途中受累。他对子女的爱换成了我的责怪,那是对子女的爱没有被理解的委屈之泪……

      今年,我因长年不在家,特意趁在清明之前回到家乡,为的是清明节给母亲上坟。早清明,晚十一!清明宜早不宜晚,趁在寒食节下午,天气还不错,但有低伏的云。我们两辆车,父亲,我,妻子,二妹,四妹等一行七八人,从县城出发,很快到了王曹庄,苏家坟在村西头,我们把车停到村口,步行过一片麦地,我看到一个土堆接一个土堆,有些茫然,其实每一个土堆都是我们无奈种下的亲人,都是我儿时爬过的脊背。还是父亲一眼使认出了,祖父祖母和母亲的坟头。我们按照风俗,妻子和妹妹们摆上祭品,烧纸钱,金元宝……不顾日渐变硬的骨格,开始练习伏首和下跪。我在给母亲添坟,父亲在给他的父亲坟上添新土。他添完的时候,满眼是泪。天上那片低伏的云,正好下了凣滴雨,一只灰喜鹊的鸣叫无意中提醒,让我看见他正用手擦泪,知父莫若子,那一刻,我撕心裂肺的痛……我知道,此情此景,这就是一个轮回。普通人的历史也是何其相似:过去某个清明,父亲的父亲带着他的子女祭坟;今天是父亲带着他的子女祭坟;或许明天的明天,就换成了我。父亲是想起自己的年龄,岁月也不过再给他二十年的光阴,想起他的身后事,不忍割舍对子女的爱,才流下这伤感的眼泪……

      这几次流泪渗透了我以后的人生,叫我彻底理解男儿有泪不轻弹的人生真谛,并让我愈发想见证他下一次流泪,将会又是一个怎样人生内含。也许在不久的将来,当他看到曾孙出世,四世同堂。他会激动得再次流泪,会自豪地说一声:“我已此生无憾!知足啦”当然,我们更多希望阳光与他同在,更多看到他享乐天伦,儿孙在他膝下承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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