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我在泾河南路的河边漫无目的地行走。
天色微明,东方才现出一线鱼肚白,河水却已醒了,泛着青白的光,缓缓地流着。岸边的石子被露水打湿,踩上去有些滑,我便放慢了脚步。
河滩的泥土很松软,踏上去便陷下浅浅的脚印。这泥土里不知埋了多少故事?我想,它见过秦时的战马嘶鸣,见过汉代的商旅往来,见过唐人的诗酒风流……如今,它只是这般静静地流着,对一切都不关心。
北岸的山色在晨光中渐渐分明起来。山不甚高,却颇有些气势。山巅的桃花开得正盛,远远望去,如抹了一层淡淡的胭脂。这桃花不知是何人所植,抑或是野生的,年年开年年落,赏人心悦人目。山脚下有几户人家,炊烟袅袅升起,想是妇人已在灶下忙碌开了。
南岸则全然是另一番景象。高楼如林,玻璃幕墙反射着晨光。马路上已有车辆往来,发动机的轰鸣声不绝于耳。城市醒了,或者说,城市从未真正睡去过。泾河便这样将村野与现代隔开,一边是山野田园,一边是钢筋水泥,倒也相安。
河边的长椅上坐着几个老人,他们或闭目养神,或低声交谈,脸上刻满岁月的痕迹。一个穿蓝布衫的老者正在打太极,动作极慢,仿佛时间在他身上停滞了。我不由驻足观看,他却浑然不觉,自顾自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老王,你在看啥呢?”忽然有人拍我肩膀。我回头一看,是铁路小区老李孙,手里拎着个鸟笼。
“看那位打太极拳的人。”我答道。
“哦,那是我们小区的老张。”老孙不紧不慢地说,“他打了几十年太极拳,风雨无阻。前年中风,医生说他活不过半年,你看,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生命在于运动嘛”,我接着他的话。老孙比我小一岁,也快步入古稀之年了,身体硬浪。此时,笼中的画眉叫了几声,清脆悦耳。
河面上忽然跃起一尾鱼,激起一圈涟漪,转瞬又归于平静。这鱼为何跃出水面?是躲避天敌,还是单纯地嬉戏?河水不会告诉我答案。它只是沉默地流着,将所有的秘密都带向远方。
几个跑步的年轻人从我身边经过。他们穿着鲜艳的运动服,耳朵里塞着耳机,对周遭的一切视而不见。其中一个差点撞到我,却连头也不回,继续向前跑去。我想,他们跑步究竟是为了健康,还是只为在社交网络上多一张照片?
太阳渐渐升高,河面上的金光愈发耀眼。岸边几个钓鱼的人,熟练地甩竿、收线,却很少有所获。问之,则曰:“钓的是闲情,非鱼也。”这话听来颇有深意,细想却不过是自我安慰的说辞罢了。人总是善于为自己的无所获得寻找理由。
一位清洁工正在清扫步道上的落叶。她动作麻利,扫帚所过之处,落叶纷纷归拢。我向她问好,她抬头笑了笑,又继续工作。她的手指粗糙,脸上皱纹纵横,却有一种朴实的美丽。我想,她大概天不亮就起来工作了,为的是在人们晨练前将步道打扫干净。这座城市的光鲜亮丽,正是建立在无数这样默默无闻的劳动者的汗水之上。
河岸边的写字楼里,白领们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工作。透过玻璃窗,可以看见他们对着电脑忙碌的身影。他们中的许多人,或许从未注意过窗外的这条流淌了千年的泾河。现代人的生活压力大,被局限在钢筋水泥的方格里,对于身外的自然环境哪有精力关注?
我继续前行,忽然看见岸边有一丛野花,蓝紫色的花瓣沾着露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这花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也不重要。它只是自顾自地开着,不为任何人欣赏。就像这条河,这片土地,它们存在了千万年,不会因为人类的关注与否而改变自己的本质。
走累了,我找了一处僻静的长椅坐下。远处传来北山寺庙的钟声,深沉悠远。这钟声每日准时响起,却很少有人真正听见。现代人的耳朵被各种噪音塞满,已经听不见这样简单的声音了。
河面上飘来一片落叶,随波逐流,不知将漂向何方。我不禁想,像我们这样年纪的老头子,又何尝不是一片落叶,不知那一天说漂走就漂走了。
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泾河岸边晨练的人们陆续散去。我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起身离开。这时,一只白鹭从泾河水面掠过,留下一道优美的弧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