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旗桥的今昔
红旗桥横卧在南塘之上,不过六十米长,十米宽,却像是六楼集的命脉。桥身青砖砌就,栏杆上四十个祥云纹的柱子,白得发亮,远远望去,竟像是浮在水面上的一条玉带。
我幼时常见桥下流水潺潺,夏日里荷叶田田,鱼影游弋。桥西是一片莽莽的麦田,冬日里站在桥上,能望见远处地平线上的一线灰蓝。那时桥面上多是行人、板车、自行车,偶尔有辆拖拉机"突突"地开过,桥身便微微震颤,却始终岿然不动。
桥是七六年建的。那年月,公社里的人们排着队,一筐一筐地运土,一车一车地拉石。我父亲那时年轻力壮,常在晚饭后还去工地帮忙。他说,那时候的人心里有股劲,桥要修得结实,要经得起洪水,经得起岁月。桥修好了,取名叫"红旗桥",桥名用红漆描在桥头的水泥墩子上,鲜亮得刺眼。
后来我离了六楼集,去了南边。临行那日,母亲送我到桥头,说:"过了这桥,就是外头了。"我回头看,桥那头是六楼集灰扑扑的屋舍,这头是通向县城的砂浆路,中间隔着这座桥,像是隔开了两个世界。
十年后我回来,桥还是那座桥,可六楼集已经变了模样。桥东头起了新楼,贴着白瓷砖,在太阳底下亮得晃眼。桥面上跑的不再是自行车,而是摩托车、小汽车,喇叭声此起彼伏。桥西的麦田里竖起几根电线杆,再远处,推土机正在平整土地,据说要建工厂。
去年冬日,我又站在桥上。桥栏杆的漆剥落了不少,露出里面的水泥。桥下的水不再清澈,漂着塑料袋和泡沫饭盒。桥西的工厂已经建好,高耸的烟囱冒着白烟。几个穿着工装的年轻人骑着电动车从我身边呼啸而过,奔向工厂的方向。
桥头卖烧饼的老张还在,头发全白了。他认出了我,递过来一个烧饼:"尝尝,还是老味道。"烧饼烫手,香气扑鼻,咬一口,满嘴油香。老张指着桥西的工厂说:"那儿招工,一个月能挣三千多。"他儿子也在里面干活。
黄昏时分,我站在桥上,看夕阳把桥的影子拉得老长,一直伸到对岸的工厂围墙上。红旗桥老了,可六楼集却年轻起来。桥还是那座桥,可桥两边的世界,已经天翻地覆。
夜幕降临,桥上的路灯亮起来,照着来往的行人和车辆。我想起父亲说过的话:桥要经得起洪水,经得起岁月。红旗桥确实经住了岁月的冲刷,只是不知道,它还能不能经得住这时代的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