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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水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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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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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羽”计划《阳光会晒透每一座大山》苏水丽

连绵起伏的大山,葱郁且秀丽,宛如世外桃源,令无数人心驰神往。隐匿在大山深处的一个角落,藏着一个个宛如被世界遗忘的村庄。在这里,有人祖祖辈辈守着大山,有人拼尽全力却无法走出大山,也有人带着一腔热血走进大山,人群来来往往,大山却还是那座大山,它像滋养生命的摇篮,也像一个无情的牢笼。

顺着阳光望去,或许能看到那些孩子们眼中闪烁着的对知识的渴望,那是纯真而炽热的眼神,令人动容。他们如同山涧努力生长的幼苗,期盼着阳光的照耀,渴望着外面的世界不要遗忘他们。

“嘿,你也是许老师带领的学生吗?我叫于玲,你呢?”一个身着干净白衬衫搭配白色半身长裙的女孩,一头秀发随风轻舞,散发着干净纯洁的气息。她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歪着头,好奇地询问一旁单耳塞着耳机的男生。

“是,我叫步青。”男生简短地回答。

“平步青云,好名字!”于玲丝毫不在意步青略显冷淡的态度,热情地说道。能有个同伴一起,她觉得旅途肯定会更有趣。

步青听了这话,缓缓脱下耳机,对着于玲微微点头,轻声说道:“谢谢。”

于玲兴高采烈地一蹦一跳回到大巴车。

步青稳步跟在于玲身后,回了个信息后便将手机塞进口袋。

大巴车缓缓启动,窗外树影飞速向后移动,让人几乎来不及捕捉。车内很安静,大家都在期待那个充满未知的目的地——广言。步青和于玲默默低头做自己的事,可内心的激动却如同澎湃的海浪,几乎要冲破胸膛,连发动机的轰鸣声都被这股激动的情绪给淹没了。

旅程并不轻松,从大巴车换乘三轮车后,他们踏上了崎岖蜿蜒的泥路。道路两旁是其他村庄密密麻麻的农作物,每一株都在努力地向着阳光生长,仿佛生怕被落下,因为一旦落后,可能就意味着一生的遗憾。

这里水泥路的覆盖面积小得可怜,具体的比例低到让人忍不住心酸。在颠簸的小路上,鸡鸭也时不时横穿道路。步青不自觉地微微皱眉,这并非不耐,而是满心的心痛。于玲则把头埋进膝盖里,心中五味杂陈。

“到了,只能送到广言村口嘞,你们不认识路就要叫人出来接哈。”三轮车司机说道。

“谢谢叔。”于玲揉了揉红肿的眼睛,拿出现金付给大叔。

光着膀子的大叔随手拧了一把脖子上的毛巾,汗水如注般流下,黝黑的脸庞挤出一道道皱纹,笑着说:“谢啥嘞,你们城里人可真有礼貌嘞。”说完,捋了把头发,驱车缓缓离开。

从村口的路望过去,整齐的屋舍,绿色的稻田,低头啄米的小鸡,河里捕食的鸭子,在田间地头劳作的大人,在路边嬉笑打闹的孩童,在家门口唠嗑的老人,温暖的阳光洒下来,这一幕犹如一幅美丽的画卷。

高阳当空,两人寻了一棵大树,乖乖坐在树荫底下等待接应的人。步青和于玲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有点饿了。”步青抬头望了眼刺眼的太阳,眯了眯眼睛,从书包里拿出一件黑外套,递给于玲:“拿这个遮一下吧,这太阳太烈了。这是新的,没穿过。”

“谢啦。”于玲大方地接过。

过了半个时辰左右,村长匆匆赶来,一边喘气一边解释:“娃儿们,真是抱歉,近来丰收嘞,太忙了,来迟了。”脸上依旧挂着笑。

“没事,村长,我们也刚到。”于玲连忙站起身说道。

步青递过一瓶打开瓶盖的水,说:“村长,歇一下,不急。”

来之前,步青和于玲在许老师的要求下,特意学习了当地的讲话习惯,以便更好地开展教学和生活交流。但是没有完全体会过是难以深刻理解的。

“步老师,于老师,总归是我这村长做得不好嘞。”村长喝了一口水,“来,我带你们过去看看学校和房子。”

三人一边走,一边乐呵呵地聊着天。

“这里的娃儿们天天来我这里念叨。现在你们来了,他们啊,肯定开心坏了。哈哈哈哈哈。”村长笑着说。

“村长,这里没有老师吗?”于玲问道。

“倒也不是。之前也来过几批新老师,但过了志愿时间就都回去了,之后很久都没有老师来了。”村长重重地叹了口气,“也怪我们这村太偏僻,又穷,年轻人都待不住,唉。孩儿们这次又能开心多长时间啊。”

步青和于玲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他们明白,自己也有离开的一天,无法给村长和孩子们一个确切的承诺。

刚走到能看到学校教学楼的小路,就听到叽叽喳喳的童声。一群孩子像小萝卜头似的冲到三人面前,围了个圈。一个高高瘦瘦的女孩率先开口:“村长,是老师吗?你还真没有骗人嘞。”她的胳膊瘦得像柳条一样,因长期劳作,肤色呈现出明显的深浅分界线,一双亮圆圆的黑眼睛眨呀眨的,仿佛藏着星星,可爱极了。

“雁子,我啥时候骗过你们,这是步老师和于老师,快点问好。”村长说道。

“步老师好!于老师好!”孩子们参差不齐的问好声,在此时却格外动听。

步青和于玲不由得挺直了腰板。“你们好呀,小朋友们。”于玲笑嘻嘻地回应。

步青笑着点点头:“你们好。”还顺手帮身边的一个小男孩擦掉脸上的灰尘。

村长满脸笑容地看着他们互动,带着他们参观了教室、宿舍,还介绍了二十来个学生。

“你们快去回去自习,步老师和于老师要先去收拾一下屋子,明天你们就能又见面了。”村长催促着孩子们回去。

孩子们在陈小雁的带领下,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回到教室自习。

“带头的那个孩子,是年纪最大的,叫小雁。”村长解释道,“步老师,于老师,你们先去收拾一下,缺啥尽管跟我说,别客气嘞。”

“好,村长,叫我们名字就好嘞。”于玲说道。

“是的,村长,我们才刚来实习,要学的还很多,‘老师’这个称呼还受不起呢。”步青也点头附和。

“好嘞,你们都是好孩子,小步,小玲。”村长笑着说道。

目送村长离开后,两人开始收拾行李。他们的住处空间狭小,让人有些窒息,两室一厅一卫,说是客厅,其实只有一张饭桌。走进卫生间,里面泛黄,因为潮湿长了些许青苔。

“怎么连在一起?”步青皱着眉头,看着这几乎无从下脚的小空间,“连个沙发也没有,只有两张小板凳。”

“村长能挤出这么大空间已经不错了,至少还有两个房间。你还抱怨啥呢,我都不在意。”于玲听了这话,忍不住怼了回去。

“不是这个意思。”步青连忙解释。

“好了好了,快点收拾东西吧。”说完,于玲回到自己房间,里面只有一张小木床和一张紧挨着床边的破旧木桌。

两人忙忙碌碌,连晚饭都顾不上吃,终于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简单吃了泡面后,他们拿着小板凳坐在门口。满天繁星闪烁,伴随着阵阵虫鸣声,构成了一幅天然的美好画卷。

“婶婶,我们来了两个新老师,还是两个嘞!”陈小雁挽着袖子,双手在凉水中一上一下地洗衣服,兴奋地说道。

“这般好,那我就放心了,在学校多听老师讲啊,家里有婶呢。”一旁,一个头顶黑白发丝交错的女人正在给一个中年男人按摩腿部。中年男人用粗糙且布满粗茧的大手轻轻挑起一根白发,生怕弄疼蹲在腿前的女人:“累着你们了。”

陈婶红了眼,作势拍了一下他的腿,可下一秒又轻轻揉着:“说的啥话,我们是一家人。”

“是是是,缺一不可,对不对?”陈叔憨憨一笑。

“对。”陈婶笑着回应。

陈小雁看着这一幕,借着昏暗的灯光,泪水一滴一滴落入洗衣服的水里。在这灯火昏暗的每一户人家,又有多少人在默默流泪,不敢发出哽咽声。命运似乎总爱捉弄人,雪上加霜的事在这里屡见不鲜。

一个月的时间,足够让人适应一个新环境。由于没时间去省城,两人找了个小空地,向邻居大婶要了些菜种子,细心照料,期待着它们长大。步青和于玲与原本的老师交接工作,步青教数学,于玲教语文。

看着在破旧教室里玩耍的学生们,两人心里一阵心酸。“同学们,来,围成一个圈。”于玲拍拍手,一边呼唤学生们,一边示意步青过来站在中间。学生们很快围了过来,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们。于玲一边说着,束起的马尾辫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的:“老师是不是和你们说过,名字是父母对我们最好的期待呀?”

“是!”学生们齐声回答。

“那我们让步老师给我们开个头,好不好呀?”

“好!”学生们笑嘻嘻地回应。

步青微微一笑,坐到圈里的地面上:“我姓步,名青,我的爸爸妈妈希望我平步青云,就是希望我一生没有那么多磨难。”学生们听了,纷纷小声讨论起来。

“我叫陈鱼,我妈说我缺水,鱼儿生活在水里并且周围都是水,所以我叫这个,嘿嘿。”

“那老师希望我们的小鱼儿如鱼得水,顺心顺意。”于玲笑着摸摸他的头。“谢谢老师。”陈鱼害羞的道谢。

“哈哈哈哈哈哈,陈鱼这个我们都知道嘞,老师老师,好像我也是这样的,名字的来历有着特别的意义。”学生们热情地分享着。

这个村子里的人基本都姓陈。

“很不错呢,还有谁来分享一下吗?”于玲出声控制住有些喧闹的场面。

“小雁!她妈妈很厉害,还教我们写诗呢。”

“对,是嘞!”

“就是嘞,小雁。”

“好好好,那我们就请小雁来分享一下,小雁,你愿意吗?”步青看着害羞低下头的陈小雁,细声询问。

“步老师,我愿意。”陈小雁说道。

她走上讲台,拿起粉笔,一笔一划写下“雁”字:“我是大雁的雁。我婶婶说希望我可以像大雁一样飞得更高更远,离开这个村子,看看其他的地方。”陈小雁说完,教室里安静了下来。

“很不错!未来我们都能出去看看,对不对!”于玲温柔地帮一个女学生整理乱了的发型,鼓励着大家。

生活并非只有精心雕琢才精彩,粗笔勾勒也有它独特的美。农村虽然贫瘠,但并非没有发展的可能,只是资源分配不均,一削再削,所剩无几,难以改变现状。

步青和于玲发现陈小雁最近心不在焉,学习也没了往常的活力。考虑到孩子的情绪,他们没有声张,只是一点点试探。于玲在班会上告诉学生们,无论遇到什么困难,老师都会在背后支持他们,随时可以找老师解决问题。步青一直留意着陈小雁,可她只是愣愣地盯着黑板,没有任何反应。两人都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试探无果后,便想趁着家访的机会去了解一下。

他们第一家就去了国柱家,却遇到了困难。国柱的父亲并不配合,甚至有些厌恶:“两位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就走吧,我们还有农活要干,没时间。”他抽着烟,黄牙咬着湿透的烟头,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

步青率先反应过来,扯出一个微笑:“大叔,真是抱歉,打扰您了,下次等您有时间我们再来。”

“是的是的,主要就是了解个情况。”于玲也在一旁应和着。

两人在国柱充满歉意的目光下离开。国柱父亲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呸!”

“爸!你怎么能这么对老师,于老师和步老师很好的!”国柱急红了眼。

“你懂什么,他们不就是来混个经验。”国柱父亲摸摸国柱的头,“好好读书,等攒够钱我们出去。”说完,拿起锄头出了门。

等到了陈小雁家,两人已经筋疲力竭,但还是立刻打起精神。

陈婶早早就去田里干活了,留小雁在家里照顾陈大军。小厅外,一位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正闭着眼晒太阳,他脸上有些斑点,两条腿一粗一细,一个裤腿还随风摇摆着。步青叫了声大爷,跨进门槛。陈大军听到声音,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招呼着步青和于玲进来,还叫小雁出来倒杯茶。于玲轻轻推着轮椅进了没有门槛的客厅。四个人围着桌子坐,空间显得有些拥挤。步青和于玲面前各放着一碗深褐色的茶,闻起来有些苦涩。

聊天中他们了解到,陈大军的腿是在建筑工程时,因为安全设施不够,从高处摔断的,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落下了残疾。在这里,人命有时候似乎真的比不上钱。陈大军感受到了压抑的气氛,摸了摸头:“哎呦,我们都习惯了嘞,老师们不用在意,就是苦了小雁她婶了,跟了我没福享还受累。”说着,他转动轮椅面向大门口,低声念叨:“玉祥也快回来了。”

“婶!”随着小雁的叫声,大家都往外看,只见陈婶拿着锄头回来了,衣服被汗水浸湿,还出现了颗粒状的白点,那是汗水蒸发后的结晶。陈婶看到步青和于玲在,连忙立好锄头,洗了手,水都没顾得上喝,就招呼他们快坐下。

三人来到厅外,看着余晖,阳光斑斑点点地洒在地上,却又仿佛完全笼罩着山顶。交谈中,步青和于玲得知陈玉祥原来是这里的一名教师,但是在陈大军受伤后,她要照顾丈夫,撑起这个家,无奈只能离开讲台。陈玉祥说到此处,眼中泛着泪光,眨巴眨巴眼睛,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于玲却忍不住落下了眼泪,因为陈玉祥说:“我也想站在讲台上,可是,现实太残酷了。我没有办法放下我的家庭去追逐我的梦想。”步青没有说话,他知道,自己,于玲和陈玉祥三人都是教师,讲台是他们心中一辈子的伙伴啊。

沉默了许久,直到地上的阳光完全消逝,三人才回过神。步青先开了口,他的嗓子因为许久没有发声,有些沙哑。他跟陈婶讲述了陈小雁最近的行为。陈玉祥听了,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她知道小雁是因为父亲的腿要去医院复查,可钱却凑不够。陈婶对于玲说,让她别太在意小雁,自己会找小雁谈谈。两人仿佛是许久不见的好朋友,交谈甚欢,话题从讲台延伸到生活、爱情上。步青插不上话,就去厨房帮忙。最后,两人被陈婶和陈叔热情挽留下来吃饭。

吃过饭后,陈大军和陈玉祥又开始忙碌起来。陈大军坐在轮椅上掰豆子,一颗颗豆子胖胖的,落进簸箕里。陈小雁则埋头洗衣服,机械般重复着冲洗、揉搓、拧干的动作,一声不吭。陈婶和陈叔对视一眼,陈玉祥叫了声小雁,两人出了家门谈心。乡下的傍晚并不像诗人笔下描绘的那般美好,一大片黑影仿佛要将人吞噬,只有点点星星挂在高空,无人欣赏。对于这里的人来说,劳累一天后能倒头就睡,便是最大的幸福。

“婶……”小雁一开口,就再也绷不住情绪,多日来梗在心头的压抑,在此刻全部涌上。陈玉祥抱住陈小雁,抚摸着她的头发:“乖儿,不要想那么多,婶在呢。你好好读书,老师可看好你了。”

于玲和步青走回宿舍。

“你还有多少钱?”于玲问道。

“带的不多,除去基本生活费,能拿出千把块。”步青回答。

“那我们凑凑。等工资下来。”于玲说道。

……

在于玲和步青教学的日子里,语言不通成了最大的难题。这里大多数人普通话不标准,这使得教学和交流障碍重重。但他们没有退缩,努力学习当地方言,尝试去适应。晚上,在橙黄的灯光下,于玲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记录着教学心得和当地的方言词汇。步青则在一旁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带有村子特色口音的句子。两个人过一会儿就交换练习。然而,初来乍到,想要真正适应谈何容易。很快,争吵就爆发了。

有一天,两人忙得不可开交。天还没亮,他们就要坐上三轮车去镇上开会。一路上,车子颠簸得厉害,他们又累又困,还犯恶心。于玲紧紧抓住衣领的手微微颤抖着。中午之前,他们还得赶回来上课。两人不仅要教全部课程,还要合理安排学习和体育活动的时间。到了晚上,两人累瘫在床上,动弹不得。

“我去煮饭。”于玲拿起锅去做饭。也许是太累了,老天也来捉弄他们。菜上桌了,打开锅却发现米因为忘了按下煮饭键,还白白胖胖在锅里泡着。

“烦!”步青狠狠薅了一把头发。

于玲本就因为自己的疏忽而愧疚,听到步青这样的语气,也恼了:“凶什么?是我忘了,现在煮也来得及。再等等不可以吗?”她仿佛要把一天的劳累都喊出来。

步青紧盯着于玲,一言不发。于玲被他看得心里直发毛,双手不自觉地揪着衣角。突然,步青猛地踹向旁边的小板凳,怒吼道:“我就不应该来这里!”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把于玲吓得一哆嗦,她嘴唇干裂,微微颤抖,低下头,紧盯着倒地的凳子,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不让它们落下。

门外,村长原本抬起准备敲门的手缓缓放下,无奈地转身,背靠在墙壁上,神色黯然。他在心里默默念叨:“孩子们,这次恐怕又要失望了。我这个村长当得真不称职,申请资金处处碰壁,老师也留不住。”村长揉了揉满是愁容的脸,把带来的青菜轻轻放在门口,挺直了腰杆,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离去。

没过多久,村长神色匆匆地找到陈小雁,焦急地说道:“雁儿,快陪我去趟医院,大军他……”话还没说完,就心急如焚地拉着小雁匆匆离开。步青和于玲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担忧,步青二话不说,急忙跑出去追赶他们。于玲则留在班上,尽心尽力地教学生。

等到他们赶到镇上的医院,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一路上,陈小雁紧紧咬着下唇,牙齿都快嵌入肉里,渗出了丝丝鲜血,她始终一言不发,眼神中满是担忧和无助。村长原本蜡黄的脸此刻变得黑紫,那是焦急和无奈交织的颜色。医院走廊上,陈婶正蜷缩在墙边,小小的一团,哭得泣不成声。“婶婶。”陈小雁飞奔过去,用自己瘦弱的身躯紧紧抱住陈婶,试图给予她一些安慰。

步青和村长赶忙去帮忙缴费、了解病情。得到的答复却如同一盆冷水,浇灭了他们心中的希望:陈大军的腿由于当地医疗条件有限,根本无法得到有效的治疗,除非去大城市。步青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现实的残酷,他原本以为凑够钱做了手术就能解决问题,可如今看来,“大城市”这三个字,对这里的人来说,是那么遥远又沉重,不知让多少人在求医路上受尽折磨。

他们四人在医院走廊的座椅上度过了漫长的一夜,又饿又累,却无人有心思去吃东西。村长不断地安慰着陈玉祥:“唉,玉祥,大军肯定会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可到后面,这些安慰的话语逐渐变成了喃喃自语,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些话是说给陈玉祥听,还是在给自己打气。陈玉祥眼神空洞,呆呆地望着前方,机械地回应着:“累你们跑这一趟,还没吃东西吧……”她心里清楚,希望太过渺茫,但又不愿放弃。

于玲在学校焦急地等待着他们回来,一下课就立刻抓住步青询问情况。听完之后,她的眼眶瞬间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心中满是对陈大军一家的心疼和对现实的无奈。

在这个地方,又或是在千千万万个类似的地方,生活总是充满了各种意外和艰难。大到庄稼收成遭受自然灾害,颗粒无收,小到邻居之间因为田地划分产生矛盾,或是某家新添了几只猪仔。这些事情在日复一日的生活面前,似乎都变得微不足道,可这些又实实在在地影响着人们的生活,鲜活的生命也有可能因这些艰难而消逝。日子一天天过去,这里看似什么都没有改变,山峦依旧,田野依旧,但又好像一切都在悄然发生着变化。树木愈发繁茂,花儿开了又谢,学校因为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变得热闹起来。大家你追我赶,努力学习,那些美好的瞬间让生活中的艰难困苦似乎都被暂时遗忘。然而,艰难并没有就此止步,它就像隐藏在暗处的荆棘,时不时刺痛人们的心。

“于玲,对不起,我错了,我应该留在这里。”步青若有所思地倒了一杯茶,轻轻放在于玲面前,眼神中满是坚定。

于玲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微微点头:“一起。”

两人相视而笑,那笑容里,有对未来的期许,也有共同面对困难的决心。

作为老师,学生的心理问题不容忽视。于玲认为有必要再进行一次家访,大力宣传家校合作,并且要用最通俗易懂的方式去开展这项工作。在村长的号召下,于玲和步青积极地制定计划。村长看着两人充满干劲的背影,欣慰地笑了,仿佛看到了村子教育的新希望。

“唉,我真的不想再去国柱父亲家了。”步青无奈地叹了口气,二十来岁的他,自尊心很强,之前国柱父亲的不配合和冷脸让他心里有些抵触。

“我们不能放弃呀,不是吗?就剩几个月了,咬咬牙就过去了。”于玲鼓励道。

“他一直都没给过我们好脸色,这么久了,不管我们组织什么活动,他都从不配合。”步青皱着眉头,一脸无奈。

“也许他对我们还存在一些偏见吧。”于玲也叹了口气,“但不管怎样,我们都得再试试。”

“好吧,那就去。”步青抬头看了看渐渐暗下来的天空,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说道。

可他们没想到,这次家访一开始就困难重重。

两人来到陈小雁家,还没进家门,一股浓烈的中药味夹杂着烂肉腐臭的味道扑面而来,令人作呕。步青和于玲忍不住擤了擤鼻子,硬着头皮走了进去。屋子里光线昏暗,几乎见不到阳光,陈婶正把陈叔搬到小池边上换药。陈大军的腿上,一块块肉仿佛和骨头分离了,轻轻一擦就掉,腐臭的味道愈发浓烈。步青和于玲这才明白,之前在陈小雁身上闻到的那股淡淡的怪味是怎么回事。清洗伤口时,烂肉一点点被擦掉,仿佛还混着陈婶的泪水。仔细看,甚至能看到白色的蛆虫在阳光下蠕动……

“呕……”于玲没忍住,干呕了一声,这声音惊动了屋里的三个人。步青眉头紧锁,赶忙向陈婶解释他们的来意。陈大军眼中满是歉意和难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陈婶急忙用毛巾盖住陈大军的腿,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抚道:“于老师,步老师,你们先稍等会儿。”于玲紧咬嘴唇,脸色煞白,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如此触目惊心的场景,就像书上描写的那些悲惨案例一样,她感到无比恶心,一时之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步青见状,连忙让陈婶别忙,拉着于玲先退到了大门外。那一幕太过可怕,深深地印在了他们的脑海里,让他们既难忘又不愿回忆:黄白色的蛆虫从烂肉里缓缓蠕动出来,需要用镊子一根一根地拔出来,连着烂肉,而肉腐烂之后,剩下的就只有腐朽的骨头。在生活的重压下,人有时候不得不放下尊严,弯下腰来。

“陈叔,陈婶,真不好意思,没打招呼就突然过来了。”步青看到陈婶推着陈大军过来,赶忙起身说道。

“哎呦喂,说的这是啥话呀。”陈婶笑着回应,试图缓解尴尬的气氛。

“是这样的,陈婶,我们学校想推进家校合作,大家一起努力,让孩子们能取得更大的进步。”于玲努力调整情绪,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说道。

“好啊,于老师,步老师,有啥需要我们做的,尽管开口,我们村的孩子能遇到你们,真是太幸运了。”陈婶满脸欣慰,那饱经风霜、布满褶皱的脸,此刻绽开了笑容,就像在干涸土地上绽放的花朵。这个女人,前半生为了村学校默默付出,后半生又为了家庭操碎了心,她就像阳光一样,虽然平凡,却温暖而坚定。阳光对于有些人来说,可能太过寻常,甚至觉得它过于强烈,总是抱怨;可对于另一些人而言,阳光是那么珍贵,一生都在渴望着那一点点温暖,一旦拥有,便如获至宝。

两人再次来到国柱父亲家。国柱父亲依旧黑着脸,嘴里叼着一根烟,他缓缓吐出一口烟,不耐烦地问道:“又来干啥?这么闲?”烟雾缭绕,呛得人直咳嗽。

步青赶忙说明来意,诚恳地表达了希望他能配合学校工作的期望。国柱父亲听完,愣了一下,随后冷笑一声:“我们这些家长能做啥?说得好听,像我这样大字不识一个的人可不少。”

“辅导孩子学习不是主要的,这是学校的责任。我们希望家长能配合学校,一起关注孩子们的心理健康,还有他们的学习时长和压力。”于玲连忙补充道。

国柱父亲不再说话,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就在于玲和步青准备离开时,他突然说道:“于老师?步老师,要不留下一个吃个饭?”于玲微微一笑,礼貌地婉拒了。

“步青,你看,我们是不是有进步啦?国柱父亲的态度都变好了。”走在小路上,于玲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兴奋地说道。

“是啊,我们都在这儿待了好几个月了,要是一点成果都没有,那可真就白来了。”步青也笑着回应。

“我也这么觉得,那今晚咱们奖励一下自己,别吃泡面了,做点其他好吃的。”于玲开心地提议道。

“好,听你的。”步青宠溺地说道。

又是平淡的一天,孩子们像往常一样,蹦蹦跳跳地去学校上学。大人们则趁着天还没大亮,天气凉爽,匆匆赶往工作场地,开始一天的劳作。然而,一声哀哭打破了清晨的宁静。陈大军安静地躺在床上,脸上没有了往日的痛苦,除了那条残疾的腿,身上干干净净。从来到这个世界时的懵懂,到离开时的安宁,对于他来说,或许这也是一种解脱,终于不用再拖累这个本就摇摇欲坠的家庭。陈玉祥悲痛欲绝,哭喊着,责骂他为什么要狠心丢下自己:“陈大军!你肯定疼得受不了了,才会选择离开……”

在其他人赶来之前,陈玉祥强忍着悲痛,抹干眼泪,露出红肿的眼睛。她咬着嘴唇,强撑着帮陈大军净身、穿衣,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不舍和爱意。

“陈婶,别太难过了,大军哥肯定也不想这样……”

“是啊,陈婶,你看开点,小雁还需要你照顾呢。”

大家纷纷安慰着陈玉祥。

“我明白,我都明白……”陈玉祥一边说着,一边仔细地撇净陈大军衣服上的灰尘,仿佛想把他最后的样子深深地印在脑海里。

天气炎热,尸体不能久放,可谁来抬棺却成了一个难题。陈小雁赶回家后,默默地流着泪。按照当地的习俗,女子不能举幡,可也没有人愿意主动担任举幡人,场面一时陷入混乱。

“感谢各位来帮忙,玉祥不会忘记大家的恩情。明天我就请起灵人来念渡,要是实在找不到举幡人,我自己上!”陈玉祥声音颤抖,却无比坚定地说道。

“我还是个男人!陈婶,大军哥一直把我当兄弟,这举幡的事儿,我来!”国柱父亲把烟一吐,大声说道。

“国柱他爸,这不太合适阿……”陈婶想要劝阻。

“没什么不合适的!都别再说了。还有谁愿意来抬棺,报个名!”国柱父亲态度坚决。

“我来。”“加我一个。”“算我一份。”……大家纷纷响应。

陈玉祥再次红了眼眶,感激地说道:“多谢各位,真是太谢谢你们了。”

步青和于玲最后才离开,走的时候,他们悄悄往陈婶手里塞了些钱,轻声说道:“陈婶,您节哀。”

人入土为安,一切似乎都归于平静。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秋收到了。不少学生都请假回家,帮着家里割稻谷、晒稻谷、摘果子,村子里到处都是忙碌而喜悦的景象。因为请假的人太多,于玲建议学校放十来天假,毕竟这里不像城里,没有暑假的概念。

趁着放假,于玲和步青也有了空闲时间。他们赶车去镇上逛了半天,买了好多东西,大包小包塞得满满当当。回来的路上,遇到不少村民,大家都热情地打招呼:“于老师,步老师!去赶街儿啦。”

“是啊,大婶,您这忙着呢。”在这儿待久了,他们也学会了不少当地的方言,交流起来更加顺畅。

一天,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雨。雨滴迅速打湿了干燥的大地,也淋湿了田里晾晒的粮食。一时间,大家纷纷行动起来,在田里干活的人急忙往家跑,抢收晒在院子里的谷物;在家里休息的人也争分夺秒地投入到抢收工作中,嘴里还念叨着:“这天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下雨了呢。”虽然嘴上抱怨着,但手上的动作却一刻也不停。收完自家的粮食,大家又主动去邻居家帮忙。雨越下越大,于玲和步青听到动静后,立刻跑出来,赶到隔壁陈婶家帮忙。他们一推一铲,把稻谷放进箩筐,实在来不及的,就先扒拉成一堆,用防水塑料大袋罩住。等家家户户都收好谷物,大家站在屋檐下,擦着脸上的雨水,虽然浑身湿透,但脸上都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于玲拿着毛巾擦头发,身上的外套已经湿透了。步青见状,递过自己刚洗未穿的外套:“穿上,别感冒了。”于玲接过外套,道谢。步青看着于玲半湿的头发,发现原本乌黑亮丽的头发里竟然长出了几根银丝,心中不禁泛起一阵涟漪。于玲察觉到步青的目光,回头问道:“怎么了?”“没什么。”步青赶忙摇摇头,把心中的感慨藏了起来。

有一天,村长和村里的组长来到学校找于玲和步青。“村长,有什么事吗?”步青走出教室,礼貌地问道。“是这样的,你们不是志愿者嘛,服务期限也快到了,我们过来和你们聊聊后期的工作安排。对了,这位是村里的组长。”村长介绍道。“您好,组长。”步青和组长握了握手,感受到组长粗糙的手掌,那是辛勤劳作留下的痕迹。 “好,你们和于玲老师商量商量,我们过几天再来。”“好的,村长,组长,回见。”

放学后,于玲和步青回到宿舍。“今天村长找我们是有什么事呀?”于玲一边洗青菜一边问道。“村长和组长说我们的志愿者服务快结束了,让我们先商量商量后期的收尾工作。”步青一边淘米一边回答。

于玲微微一愣,轻轻叹了口气:“时间过得这么快啊。我觉得除了刚开始的时候有点艰难,这里其他方面都挺好的,而且我们也学到了很多东西。”

“是啊,时间过得真快。这里的生活很充实,我还挺舍不得的。”步青感慨道。

“嗯,那我们今晚先整理整理相关材料吧。”于玲说道。

“好。”步青点头应道。

不知同学们从哪儿听说了于玲和步青即将离开的消息。一天早上,在陈小雁的带领下,每位学生手中都拿着鲜花,有娇艳的应季花,有小巧的野花,甚至还有用蔬菜做的花。于玲和步青刚走进教室门,就听到同学们响亮而温暖的声音:“于老师,步老师,谢谢你们!”于玲看着眼前一张张纯真的笑脸,眼眶湿润了,她不由自主地走过去,轻轻抚摸着同学们的头。步青接过鲜花,感动地说道:“我们也很感谢同学们。”

“同学们,最后一节课,我们想教大家如何保持良好的心态。”

“没错,不管我们身处何方,生活遇到什么困难,都要保持积极乐观的心态。”

“那么,现在开始上课!”

……

“同学们,下课!”于玲和步青深深地向同学们鞠躬。

“谢谢老师,老师再见!”同学们的声音在教室里久久回荡。

在于玲和步青离开前,村里大多数人都带着自家孩子前来告别。村长紧紧握住他们的手,眼中满是感激:“多谢你们这段时间的付出,一路顺风。”这句“一路顺风”,饱含着无数的深情与不舍。

国柱父亲也来了,他拿出一个装满番薯干的打包带,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这是自家做的,好吃着呢,路上饿了就吃点。”“谢谢。”于玲双手接过,心中满是感动。“老师,再见!”在一声声真挚的告别中,车子缓缓启动,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村民们的视线里,大家才慢慢散去,各自回家。

然而,故事并没有就此结束。不久后,于玲和步青拎着大包小包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所有人都惊呆了。“原来是你们啊。”村长又惊又喜,上前拍拍他们的肩膀。“是,是我们,我们又回来了。而且,这次我们不走啦!”于玲开心地与学生们打招呼,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从此,他们将继续在这个村子里,陪伴孩子们成长,为这片土地带来更多的希望和温暖。

在生活和社会这个大舞台上,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主角,都能成为自己的小太阳,温暖自己;而有些人,更能散发光芒,照亮他人前行的道路。

姓名:苏水丽

高校:北部湾大学

专业:人文学院汉语国际教育专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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