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毛甜的头像

毛甜

网站用户

小说
202503/23
分享

“春羽”计划《遥远的少年》毛甜

遥远的少年

“砰”的一声,大门被用力甩上,她仿佛被抽干了全身力气般跌坐在一地的玻璃渣中,身下的血慢慢渗出,她披头散发,空洞的眼睛凝望着落地窗外车水马龙的景象,恍惚间,她听到一个遥远的声音,像悠扬的笛声,越来越清楚。

“月月”她回头,看见了二十多年前那个少年的脸。

秦月跪在主屋的棺材前,凛冽的寒风夹杂着雪粒从敞开的大门一路长驱而入,穿过漏风的门帘,一下又一下,打在她的背上。她蜷缩着身体,小心翼翼地护住面前燃着火光的铁盆,放下一叠又一叠黄纸,突如其来的空虚感压得她近乎窒息。

她最后的亲人,爷爷,走了。

爷爷在地头挥舞着锄头的样子,在灶火手忙脚乱烙着锅盔的样子,骑着自行车带她去村集的样子,笑呵呵坐着喝茶的样子,过往种种,都化作一支锋利的箭,狠狠插进她的心脏。

几天后,棺材被村里人抬去安葬,望着最后一铁锹黄土落下,墓碑缓缓立起,她心中不断默念爷爷挣扎着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好好活。”她一个人穿过结冰的大河,走在细长的土路上,望着前方看不清全貌的路,茫茫白雪覆盖下的庄稼,远处撞破薄雾的白烟。

以后,就真的是一个人了,一个人。

不知走了多久,她拖着冻僵的身体,颤抖着推开大门。偌大的房子啊,不知养活了几代人,目送着孩子长大又离开,长辈衰老又离去,人来来往往,又归于沉寂。

岁月啊岁月,你见证了什么?光阴啊光阴,果真是虚度了吗?如若不然,又留下了什么?

从田间地头到无尽的远方,我这残缺的心啊,何处可安放?(上篇完)

那是秦月第一次见到程风,他是来自南方的风,悄悄地划破黄土高原上干热的空气,携来烟雨江南一缕温润的风。

  少年端着一盘蒸肉,拘谨地站在落寂的大门口,磕磕绊绊地拼凑着嘴里不熟悉的方言:“我爷爷...让我把这个送给你。”她一抬眼,便对上了他清澈的眼眸,充满着好奇与同情。清亮的眸子里透着的那一丝怜悯,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心。她迅速接过,甩下一句“谢谢”便关了门。她站在门边许久,回想着他眼神里的同情,心中一阵落寞,挤出一句:“切!”便回身进了屋。从那以后,少年每天都会端着菜敲门,秦月明白那是程爷爷的心意,不好拒绝,每次都冷漠地接过,道谢,关门。后来,少年逐渐褪去一开始的拘谨,主动和她搭话,从为什么不出门问到最喜欢做什么,他侃侃而谈,她一直保持着沉默。这突如其来的关注,让她也有些不知所措。从小到大,被父母抛下的她,除了相依为命的爷爷之外,也没有什么亲人和朋友。一个人上学、放学,从来都是玩着一个人的游戏。她或许,已经习惯了孤寂,习惯了不合群时女孩们的冷淡,男孩们的窃窃私语。她曾坚定的以为一个人就是一个世界,直到程风出现,使她一次又一次想要抬腿跨出一个人的世界。那天,她终于下定决心打开了门,回应了少年递过来的手。

春夏秋冬更迭变迁,日子过得像离弦的箭一般飞快,那几年是秦月人生里为数不多快乐的几年,密密麻麻的玉米地,田埂上的秋千、河边的狗尾巴草、小卖部的水果糖、院子里的西红柿、后院地上铺满的南瓜。那是他和她的五年。

从十五岁到十八岁,从青涩到成熟。他如同一道耀眼的光,蓦然照亮了她黑漆漆的世界,灰暗的人生。许多年后,在一地的玻璃渣里,她转头望向落地窗外的灯火,二十年前少年站在田埂上挥手的样子,下雨天骑着车载她走过泥泞的土路的样子,在尚未修建路灯的村子里打着手电筒陪她穿过漆黑的夜的样子,嘴角微扬着温润的笑的样子……她轻勾嘴角,嘲讽似地对自己笑了一下。(中篇完)

从一地玻璃渣里缓缓站起,她转头凝望窗外依旧亮堂的街道,璀璨的霓虹灯,因为城市的无眠,夜似乎也被拉得无限长,如同她内心丝丝缕缕,淡淡的哀愁。

  这是她结婚的第十五个年头,从青涩的少女到还未进入中年就满目沧桑的妇人,她的心如同一扇厚重的大门,在生活的疾风中缓缓关闭。她接受亲戚的介绍嫁给了一个不爱的男人,一个庸俗油腻的水泥厂老板。她随着他背井离乡,来到了这座南方小城,也恰好是秦风生活的地方。兜兜转转了许多年,他们却再也未曾相见。她为丈夫生儿育女,却始终栓不住他多情漂泊的心,换不来他的一丝爱怜。十五年的婚姻,他们真正说话的时候都少之又少,多少次他带着一身香水味在凌晨闯入家门,多少次他怀揣怒气对她举起拳头。她变成了一具按照既定人生轨道前进的傀儡,这座城市里一个孤独的灵魂。

   干涩的眼眶里漾出两行无声的泪,泪眼朦胧中,她回想起了那年。那天早上,她像往常一样打开门,却只看见空空如也的石墩。她以为他睡过了头,便在原地等了他整整一个小时。最后因为快迟到了才匆匆离开。那一整天,她望着程风空荡荡的桌椅魂不守舍地发呆。放学的铃声才响,她便冲了出去,连车都忘了骑,一路跑到了程风家门口。她急切地拍着门,大喊着程风的名字。门开了,出来的是却是一脸疲惫的程爷爷。他嘶哑着开口:“孩子……小风他,他昨天半夜又发病了,已经被他父母接回去治疗了,应该,是不会再回来了,你……”秦月沉默着点了点头,向程爷爷道谢后回身走回了家,转身的那一刻,泪水夺眶而出。她感觉到心里的一块东西突然崩塌了。一直以来,她都像一块牢固的石头,压住了她不安的心,而现在,悲伤与无助交叠,她的心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再度飘摇。

  后来他们再也没有遇见过,不同于电视剧里分别多年的故人终会重逢的情节,他再也没有回来过,她也将他尘封在了心里。高中毕业后,她便再也没继续上学,背上行囊,南下打工。为什么离开家乡,她也说不明白,大概是积攒了太多太多的孤独,想要在漂泊中麻痹自己的内心吧。后来她经人介绍结婚,生子,和许许多多的普通人一样,有了自己的家庭。她本以为可以就此安定下来,却不曾想,丈夫的变心,孩子的叛逆,自己的无奈,一点点磨掉了她对生活的所有信心。她时常想起程风,那个她在青春正盛时真心爱过的男孩,她无数次期待能在某条街道上与他相见,可是事与愿违,从未有过。那个男孩,果真是如同江南温润的水汽,拂过她贫瘠的心灵,却又离开地无影无踪。

  从田间地头到灯红酒绿,从杨柳依依到繁华落尽,若以纸笔代替简讯,以车马代替轻轨,我们的爱,会不会更长?或许秦月与程风间,未曾说过一句爱,可那缠绵的情意,呼之欲出的爱恋,却如同岁月的风,温润了他们的心灵。

  彼时梅子黄时雨,窗外的雨下得淅淅沥沥,她收拾好玻璃渣,将合照挂回墙上。

  城市的另一端,一座墓碑立在雨中,面前是灿烂的黄菊。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