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油灯

它蛰伏在老屋幽暗的角落

像一枚风干的柿饼，裹着蛛网薄被

等一双布满沟壑的手

拂落三十年的尘埃，旋开铜绿斑驳的灯盖

时光的谷粒便簌簌坠入火苗的漩涡

煤油攀着灯芯蜿蜒而上

漫过爷爷烟袋的裂纹，漫过岁月的年轮

火苗跃起时，老井的倒影在墙上轻晃

光晕里，奶奶蓝布衫的补丁绽成腊梅

在灶膛噼啪的火星里

翻炒着被月光浸透的甜香

爷爷佝偻的脊背弯成竹篱笆

圈住满室跳动的星光

竹烟杆腾起的云雾里

飘着谷堆的私语，和虫鸣的絮叨

我趴在发烫的枣木桌上

借摇晃的微光，把田埂的野菊

绣进作业本泛黄的方格

几缕金黄从门缝偷溜出去

跌进雪夜翻涌的麦浪

与篱笆上的冰棱说着悄悄话

在草垛旁打着滚儿嬉闹

直到晨光给爷爷的斗笠镀上金边

染红奶奶沾满露水的围裙

这盏灯才将星光一一收回灯盏

沉入绵长的梦境

而今，霓虹割裂了夜空

我仍能听见，老井深处传来

煤油灯温柔的呢喃

混着奶奶捣衣的节奏

和爷爷沙哑的咳嗽

在记忆的田垄上，疯长成

一片永不凋零的月光

——二零二五年四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