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这段时间姥姥给我的感觉颇有些怪异,但我也说不清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也许是她这个年龄该有的事来了——这个事似乎没有谁能够躲避——姥姥老了!
一天早晨,姥姥用昨日的剩米做了蛋炒饭。对于她的厨艺,我不敢太过恭维,但确有几分大厨风范。她做的蛋炒饭,向来色泽亮丽,味道恰和。切一抹青葱,煎几个鸡蛋,铲碎,再倒上米饭,淋上香油,一支锅铲像蝴蝶一样上下飞舞,直至三者充分融合。到那时,米滑而不腻,粒粒饱含蛋葱油的香味;葱经过油炸,喷香满口,不能不令人垂涎欲滴。我每次都吃得津津有味,赞不绝口,但今天的蛋炒饭却"独树一帜"——有未碾碎的米团,有长短不一的葱段,还有整块的鸡蛋,印象上就让人感觉“不可思议”。吃一口,有时淡的索然无味,有时咸的龇牙咧嘴,艰难地吃完一碗后,我再没有多吃的心思了。要知道,姥姥做的蛋炒饭向来人人必争之,今日之状况实属“异变”。“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云不是山。"昔日汪老先生对高邮鸭蛋之感也许就是我现在这种心情吧。
饭后,我照例出门散步,太阳正渐渐升起,远方天际间出现一片鎏金一片火红的美丽景色。微风在河面漾起涟漪,也轻轻撩起我的衣襟。我默默欣赏自然的造化。不久,我就感到无趣,打算回家看书,正巧碰见姥姥,“打牌吗?”我想,反正看书不急于一时,稍加思索就同意了,跑回家叫上两个表妹,因为打牌人多才有意思。
姥姥一生就两个嗜好:扑克和电视。闲暇之余,她总喜欢拉张桌子于东边柿树下召集大部队打牌。无论何时,我们这队人马必不可少,因为我们不来就凑不够人数,打不起兴。等我们入座后,摸牌,组牌,出牌。几个回合后,姥姥突然甩出一个炸,我们无力对抗,就大方的让她继续。她又飞出一抹,由三到十,我们再次无人能接,皆目瞪口呆。我观其色,姥姥神采飞扬,颇像一位凯旋将军;察其样,她微微笑着,似乎胜券在握。当我正思考脱身之计时,两个表妹突然异口同声地喊道:"少张七。"姥姥不信,也不能信,因为信的后果不堪设想。于是姥姥亲自上阵点兵,以彰清白。但结果是,姥姥手中多了一盘散沙。姥姥眯着眼看牌,自言自语:"怎么会少一张呢?刚才没有看错呀。"那模样有些呆痴,像灵魂出窍了一般。她对自己所犯的低级错误是那么耿耿于怀,以至于之后的几局打的无比拘谨,像是在提防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
姥姥怎么了?还是老了。姥姥是个农民,几乎一生都在与黄土为伴,和庄稼为友。天上洁白的云,习习的微风,飞舞的落叶,鸟的啼鸣,雾的氤氲,周围的美好景色于她而言只能是生命中的匆匆过客,根本无暇欣赏。她的一生是忙碌的一生,也是艰苦的一生。她是一代人,却要承担起抚养两代人的重任。即使儿女有所小成,她也无法放下心中的那份担子。这似乎本不属于她的宿命,但她无法拒绝。她也想有享清福的那一天,但等待她的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竭尽全力支撑这个家。她不知道世界大变化,也不了解科技新局面,她唯一在乎和关心的是庄稼有没有生虫,什么时候需要打药,打什么药,而她的天伦之乐就是家人团聚那么简单。
依稀记得姥姥说的一句话,那是在我们抱怨薅草时。她说:"我若是再年轻十年,这地里的活就不用你们干了,我一个人就够了。"
是啊,姥姥怎么不再年轻十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