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雪

◎三月雪

三月凝水成雪

江南已是落花时节，而我

三千里关山外的三月

一场又一场的雪，落满荒原

你睡在山岗，我醒在流浪

思念穿不透阴阳

风雪是我，在人间的跌撞

因为失去你，我失去故乡

那只黑色的蝴蝶

一直在那淡淡的薄暮里

浅浅飞翔

风雪在三月来临，不可阻挡

而春天杳无声息，无法逾越

清冷的北方

三月，残雪如泪

流淌成故乡的河，汹涌成劫

那些被叫作乡愁的东西

在灵魂最深处，早已化作一滴血

三月亦是荒漠

三月的荒漠，长满记忆的荆棘

北方以北

被春天遗忘的三月，血融于雪

所有荒芜的记忆，踏着岁月远去

唯有雪，一直开在我梦境里

生生不息，绵绵不绝

◎夜梦与祭

夜已深，在静寞的时光里打坐

恍然间，梦见另一个世界的母亲

乍暖还寒的日子

花落如雨

钻心的痛，持续深入根须

母亲，今天又是你的忌日

一别数年，阴阳阻隔

你走后，屋后的菜园荒草丛生

厨房的水缸爬上了青苔

房顶上再没有了炊烟

儿孙们都去了远方

在异乡某些特殊的日子

我学会了

在夜深人静的十字路口

给天堂的你，焚烧一些纸钱

每一次，面对升腾的青烟

我的后背总生出一丝寒凉

如同远处的旷野里隐约传来

风的呼告

随即，静默如初

只有空空荡荡的黑

母亲，此刻

我不知道，你的坟头是否又开满血色的花

你和父亲是否在天堂里重聚

还有，这人间的消息

又将如何向你传递

◎雨季乡愁

那一抔黄土，青上加青

远方与故乡

只是一粒米的距离

那些炊烟，那些粗茶淡饭

那些远走的黄昏

那些青涩童年里的乡愁

都是对你泣血的思念

闭上眼，你的影子穿梭重叠于梦境与现实之间

斑驳的梦呓，走不出漫长的雨季

这个无比漫长的雨季

于我，注定是迷离

独自躲在不被人注目的角落里，渐渐失语

回忆很近，醒来才知一切早已遥不可及

每日每夜，淡淡时光，继续着继续

行走在空旷的十字街头，心若浮尘，无枝可依

虚妄与幻灭，布满了我倾城的忧悒

总在不停地走，不停地回头

总在寂寞黄昏，眺望遥远的故乡

那一片向西的菜地里，千里孤坟，荒草凄凄

        ◎黑雪

         风一直吹

经年的雪，在今夜飘落

我不敢直视那些冷艳的花朵

往事如青色的烟雾

母亲，你离开在最冷的春天里

白色的花瓣，黑色的蝴蝶

纷纷扬扬

烙进骨血，永生的刺

雨雪霏霏，而泪水深藏

思念和纸灰，风一样飘起

破碎的陶罐里

一泓清水，晃动着天堂的幻象

从此后，这片土地深藏隐痛

我是你再也看不见的忘川

你是我再也不能望及的前尘

◎忌日的痛

无数次，风吹过梦里故乡

那一年春天的雪

浸透了我的余生

遍野的油菜花已然落尽

母亲，巴山深处昨夜下雪了

凋零的时光，却永远无法覆盖

我掩埋在三月的痛楚

老屋前，那安息的山梁

隔着风雪与尘世

生死茫茫

穿越那年三月的春寒

时间抽离了我生命中所有的温暖

母亲，老屋后那棵苦楝树

一如既往，在风中，安然守望

故园的晨昏

除不尽的萧萧荒尘

如同你走后荒芜的田野

寂静而又苍然

十年生死两茫茫

疼痛依然随着野草疯长

那些深入血脉里的思念

渗入尘土

沉默的墓碑，纵然刻满万语千言

也还原不了

你给我的，一生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