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
月光,从云层的缝隙使劲挣脱
隐隐约约,画出往昔的轮廓
高高瘦瘦的外婆
迈着小巧的脚步,颤颤巍巍
一步一摇,走过条条田埂
送外公前往尘世之外的远方
那是六十年代的第三个年头
饥荒像恶魔,外公没能逃过这场劫难
河水低吟,一坡芭茅压弯荒芜的小径
岁月似刀,削瘦了孤寂的村庄
外婆啊,你抱紧嶙峋的身躯
在昏黄的煤油灯下,努力挺直脊梁
那根被时光磨得发亮的拐杖
映照着你平静外表下最后的倔强
三十多年,外婆
你用一捧清水熬煮清苦的岁月
用姓氏里最朴素的笔画
撑起何家摇摇欲坠的旧宅老房
(注:何家院子是我母亲的老家。外婆姓林,解放前大户人家出生,外公去世时,我的大舅和母亲均已成家,大舅常年在外地工作,二舅、幺舅尚年幼。外婆1994年去世,享年83岁。)
大舅妈
何家院子的风
像岁月的手,撩乱你乌黑的发丝
冬日清瘦的阳光
洒在门前的柚子树上
枝叶间,果实挨挨挤挤
一家人围在身旁,你眼底才满是安心
屋后那片日渐苍老的竹林
勉强撑起一小方狭窄的天空
屋檐下忙碌不停的大舅妈
一针一线来回穿梭
缝补着支离破碎的生活
偶尔停下歇一歇
直一直腰板
望向远方,眼神有些恍惚
长叹一口气后
又转身走进了灶房
腌菜缸里,青菜、萝卜、辣椒和豆角静静浸泡
一层薄霜
悄悄掩盖着岁月的酸甜苦辣
(注:我的大舅是一名煤矿矿工,常年在外地工作,二舅、幺舅婚后相当长一段时期都没分家,家中大大小小加起来最多时16口,大舅妈作为家庭主妇,负责掌管维持一家老小的生计,个中甘苦可想而知。)
二舅妈
留守的老院子
蛛丝层层交织
尘封了许多过去的故事
从山上远嫁到水库边的二舅妈
陪着木讷少言的二舅
低调又坚韧地养大了村子里最高的两个孩子
后来啊
你高大壮实的身影
成了我心底一抹酸涩的风景
挑水河畔的马路
承载了你后半生的时光
阳光洒落的日子
你轻轻掸去衣襟上的尘土
舒展眼角堆积的落寞
试图抹去岁月刻下的沧桑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
一缕洁白的月光
悄悄落在你脸庞
幻化成一朵白菊花
那是为你送上的最后的挽歌
(注:我的二舅妈是农民,后来跟随女儿在老家镇上居住,当了环卫工,新冠疫情期间突发脑溢血离世。)
幺舅妈
何家院子悠悠的记忆里
幺舅妈是一抹独特的亮光
那年,你沿着崎岖山路缓缓走来
宛如一朵初放的出水芙蓉
你眼眸中闪烁的星光
让所有街坊都为之赞叹
温柔如水的笑容
是你最珍贵的嫁妆
一双灵巧的手编织生活的大网
网住生活的悲欢,也兜住眼角的泪光
从容地守在岁月的深处
你眼神中藏着温柔的憧憬
脊梁挺成坚实的山梁
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
让老屋、篱笆和谷仓都充满芬芳
2024.12.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