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钟声悠悠敲响,窗外的世界被万家灯火温柔包裹,暖黄的光晕在夜色里肆意弥漫。可这过年的热闹,却怎么也驱散不了我心底那片荒芜的寂寥。
一篇《留不下的城市,回不去的故乡》的文章,如同一根根尖锐的芒刺,扎在我的心上。
年前,我踏上了那条熟悉又陌生的归乡之路,满心只为回到那片生我养我的土地,祭拜长眠于此的爷爷奶奶和父母。当我再度站在老院子跟前,静静凝视着白墙黑瓦,心中五味杂陈,感慨万千。
这些年,我宛如蝼蚁般在尘世中忙碌奔波,穿梭于车水马龙之间,为了生活拼尽全力,每当夜深无眠的时刻,灵魂似断了线的风筝,在茫茫天地间飘荡。当满心疲惫的我转身望向故乡,这片曾经无比熟悉的土地,竟变得如此陌生疏离。
“燕子归来愁不语,旧巢无觅处。”曾经热闹的村庄,如今已被寂静与荒芜悄然笼罩。乡邻们仿若迁徙的候鸟,纷纷奔赴城市,只留下空荡荡的老院子,在悠悠岁月中凋零衰败。荒草肆意疯长,爬满了场院,老旧的宅院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叹息。
一片又一片土地被无情遗弃,无人耕种照料,宛如被母亲狠心遗忘的孩子。留守老人的眼神里,满是迷茫与麻木,他们孤独地守望着这片土地,目光中透着无尽的沧桑与悲凉,却全然不知未来的方向究竟在何方。我们曾经赖以生存、充满无限生机活力的村庄,正像一场渐渐消散的旧梦,在岁月无情的侵蚀下,一点点消逝远去,只留下一个模糊不清的轮廓。
此时,我眼目中的老院子,空旷又落寞,宛如一位迟暮的老人,将记忆深处那些琐碎却珍贵无比的生活片段一一筛选出来。那些被遗忘在角落的童年时光,如同沉睡多年的种子,在这一刻瞬间破土而出。
记忆中的院子边上,曾是一排郁郁葱葱的树墙。柚子树、核桃树、梨树、桃树、李子树、苦楝树、桉树…… 它们宛如一群忠诚无畏的卫士,默默守护着这方小小的院落。
院子北侧幺爸家土墙边的那棵杏树下,总是停憩着五彩斑斓的蜻蜓。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轻柔洒下,光影斑驳陆离,慵懒而又柔和。我和小伙伴们手持竹枝扎成的扫帚,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地靠近,眼睛紧紧盯着蜻蜓落脚的地方,仿佛在进行一场庄重肃穆的仪式。当成功捉住蜻蜓的那一刻,孩童的欢呼声瞬间打破午后的宁静,在院子里久久回荡。随后,我们又会蹲在屋檐下,饶有兴致地看着蚂蚁们齐心协力地搬家,一守就是半天,仿佛时间在那一刻静止,整个世界都只剩下我们和这群忙碌的小小生灵。
夏日的夜晚,大院子里一片祥和安宁。月光如水,轻柔地抚摸着这个充满亲情的院落,给周遭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银白的光辉。晚饭后,人们纷纷搬出凉椅和竹席,在院子里摆开阵势。阵阵蛙声此起彼伏,交织成一曲夏夜的美妙乐章。艾草蚊烟袅袅升起,青烟中弥漫着青草的芬芳;提着小灯笼的萤火虫在夜空中翩翩起舞,如同天上闪烁的繁星,如梦如幻。老人们摇着蒲扇,讲述着古老的故事;孩子们在一旁嬉笑玩耍,笑声在夜空中飘荡,那是多么美好的时光啊。
然而,如今的老院子,当年的乡土气息已消失殆尽。曾经一起玩耍的伙伴,早已各奔东西,散落天涯。只剩下空荡荡的院落,孤独地承载着那些再也回不去的回忆,宛如一座被时光遗忘的孤岛。
前些年回到老家,还能看到几个老人聚在一起谈天说地。听他们聊聊村里的琐事,谁谁又离开了人世,谁谁又得了重病去了医院,谁谁的病情又加重了。他们的眼神中透着对岁月的敬畏与顺从,平静地接受着命运的安排。
又过几年,我每年回去给父母上坟烧香,都发现这片土地上又多了几座新坟。每看到一座新坟,心中便难免涌起一阵酸楚。那些熟悉的面容,渐渐消失在岁月的长河中。
如今,回老家的路面早已被硬化,不再需要担心鞋底沾满难缠的胶泥。可村庄里空置的房屋却越来越多,如同一个个沉默的守望者。有些老房在风雨的侵蚀下寂然无声,任由岁月将其无情吞噬。除了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整个村庄一片死寂,安静得让人悚然。
透过窗户扫视堂屋后的小屋,依旧堆满了杂物。父亲生前用过的农具,东倒西歪地躺在角落里,锈迹斑斑,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曾经的辛劳;一盘长满青苔的石磨歪歪斜斜地躺在后院的荒草中,被岁月遗忘。野草肆意生长,没过小腿,将我们曾经的童年和少年时光一一湮没。竹林边的那棵苦楝树,枝叶稀疏,粗糙的树皮如沟壑般纵横交错,灰褐色的表面上刻满了岁月的沧桑,静静地守望着满目疮痍的过往。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故乡的影子,在暮色中愈发模糊。那些曾经的欢笑与泪水,早已被岁月的洪流冲刷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心底那一抹淡淡的乡愁,如丝线般缠绕,挥之不去。我们的一生,都在丈量着梦想与故乡之间的距离,可无论走多远,无论历经多少沧桑,却始终无法找到那个完美的答案。
老院安在,乡愁何依?我在这喧嚣的尘世中徘徊,寻找着心灵的慰藉。或许,只有在回忆里,我才能找到那片曾经的乐土,找到那份久违的温暖与安宁。而老家的院子,将永远是我心中最柔软的角落,承载着我一生的乡愁与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