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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发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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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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棒槌

平原上水资源匮乏,走上三五里路,能看到水就不错了。与别处不同,村里有两条窄瘦的小河,还有几口大小不一、或深或浅的池塘,不算缺水。

两条小河有缘相交在一起,构成个“十”字,给村里留下一段不长的身影后,又分别悠悠地流向远方。池塘是另一类风景,四周生长着茂密的树木,杏,桃,李,桑,愧,刺玫,白腊条,还有桐树、杨树和柳树,它们都是村里树种的大户。树木挟裹、映衬着水面,勾勒出一处幽静而神秘的世界。

鸭子,白鹅,在池塘里淘食、嬉戏、静卧,它们有时也有把蛋下在水里的,白白辜负了豢养和期盼。被愤怒的主人恶声骂作“昏鸭”“晕鹅”,也不自知。

说“流水不腐”也不见得,池塘里的水无处流动,也一样的清澈透明。这样的水,吸引着妇女们纷纷前来洗洗涮涮,她们成了乡村水世界里的绝对主角儿。

一大早,要么傍晚,妇女们篮子里、盆里端、怀里抱,把一家人换下的衣物带到池塘边来洗。安放在水边青幽幽的捶布石,寒暑四季,朝朝暮暮,看着水涨水落,也见证了乡村女人洗衣和操持一个家庭的辛劳。这些衣服里,贴身穿的,脑油厚的,灰土多的,都提前浸泡过,有的还打了胰子,经过一定的化学反应,污渍存在的稳定性已经动摇了。在水里略微浸一浸,就放在捶布石上拿棒槌捶击。棒槌激起的炸裂一样的声响,附着在水面上,迅速滑向远方。捶衣时胳膊扬起落下、落下又扬起,展示着乡下女人劳动的美。“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李白时代就在使用的棒槌,依然在发挥着作用。

棒槌多是上等硬质木料,常见的是槐、桑、榆,还有柿木的,枣木的,绝对经得起捶打和水浸。用坏了的锹、锨、锄的把手,还有不能再用的擀面仗,经过一番刨、刮、削,大改小,长改短,粗糙变光滑,稍稍做一下变形手术,有个一尺多长,一根漂亮的棒槌就出来了,废物利用,不屈其材。大家都知道,犯不着为打制一根棒槌毁了一块好料。

好使的棒槌,主体平直滑润,闪着亮光,把手略微上翘,握着顺手,捶打方便用力,不易损伤衣服,去灰的效果也好。

捶衣的节奏或快或慢,力度或大或小,角度定位,靠洗衣人的灵活掌控。一家人,不管老少,穿的多是自家织的老棉布,尽管用力捶吧,承受得了,没事的。要是碰到薄纱,还有“洋布”什么的,就只能用手轻轻搓洗了。那些东西像弱不禁风的千金小姐,万一把持不好,一棒槌下去就是一串麻花眼,哭也挽救不了。如此马大哈的粗心主妇并不多,穷日子过惯了,她们对一丝一线都无比的爱惜。

棒槌有助洗衣去污,这是湿捶。还有一种用法叫干捶,把洗净晒干的衣服,再有就是把床单、被罩、门帘之类的折叠整齐,平放在石板或碌碡上,适当用力捶打,可使衣物或布料更平坦、密实,折线也更分明,增添美感。这种捶布法,如衣服下线前最后一道工序——熨,棒槌发挥了熨斗的作用。

衣服上的扣子没有铜,没有铁,甚至胶木、塑料的也少有,都是手工编制的布扣。把布剪成二指宽的长条,反复折叠,缝制成比纳鞋底绳子略粗些的布绳,就可以打扣子了。打出来的扣子,有发过的黄豆那么大。再把布绳裁成二三寸长,对折缝在与扣子对应的位置上,制成大小适中的扣眼,正好入扣。衣服通体没有一丝别的,全棉布构件,耐洗,不怕捶打。

衣服上的污垢,与其说是洗去的,不如说是被棒槌的重力击打掉的,击退的。缺少洗涤剂的时代,这种最原始,也最环保的洗涤方法,被广为运用。棒槌,自然也家家必备。

捶差不多了,就要拿起在水里淘洗,相当于洗衣机洗涤程序里的“漂洗”。这时候,水里就会浮现丝丝缕缕的灰色的丝线,这是能看得到的灰渍被洗出去的瞬间,最能体现棒槌捶打的效果。

秋收时节,棒槌还可以捶晒干了的玉米棒、谷穗和高粱穗,很自然地发挥了脱粒机的作用。棒槌跨界作业,从水路战向陆地,更是棒下生风,风光无限。

棒槌有时候又是“杀威棒”。两口子闹别扭,女人气极无门,抡起棒槌扮成要捶要打的狠毒样子,那是在给自己壮胆,顶多是发挥一下震慑作用,也想借机刹刹男人的恶性,不会当真下手的。真要像捶打衣服和庄稼一样发力用狠,一家人的日子就真的过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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