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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发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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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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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老师

王连聘老师是我的启蒙老师,我小学一二年级都是在他的教导下度过的。

我家和王老师家是鸡犬相闻的近邻,两家一东一西住着。我还很小的时候,有一年,我的母亲,还有于姓的奶奶,就和他的父母一起去过淮阳太昊陵赶庙会,带回的黄胶泥捏制的响器玩具,我玩了几个月,至今难忘。他的父亲年轻时做过小买卖,去过一些地方,有外出闯荡的经验。

王老师在村里辈份低,他教的学生中,多数都是他的叔叔辈。当时在他手下读书时叫他老师,升入高年级,或下学不读了,就不把他当老师了,而是直呼王连聘,甚至拿社会上那种长辈可以随意斥骂晚辈的做法和他打交道,我是很看不惯的。多少年来,王老师从不计较那些对他的不恭。对他的学生,按照村上的辈份高低有序的规矩,还是该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我有一次在老家,在村头看到他正蹲在地上和人下“五道”棋,见我走过来,忙停下手中正落的棋子喊我叔,我听了周身不自在,觉得别扭得很。我说我是您的学生,您是我的老师,老师对学生就要直呼其名,就像当年在课堂上您让我站起来回答问题时那样。

村里的小学,现在看来不能称之为学校,只能说是一个分散的教学点。教学条件极其简陋,一间房子,一个教师,一块黑板,两排土坯垒起的课桌。两个年级,十几个孩子,一年级的坐前排,二年级的坐后排,交替进行教学。一年级的上课,二年级的就做作业,二年级的上课,一年级的就做作业。王老师巧妙安排,课堂作业布置得不多不少,这边一堂课过去,那边一堂课的作业也差不多做完了,动作快的孩子,完成作业后还可以复习学过的知识或预习新课,但都不能乱说话、搞小动作。两个年级,说互不影响那是假的,但王老师总是能把干扰压到最低。聪明好学有上进心的孩子,反倒利用混合教学的时机,把知识学得更扎实了。

勤工俭学是少不了的。那个时候,但凡是学校,大队或生产队都会专门划拨一块地供搞农副业生产,种什么,怎么种,悉听尊便,全由学校自己拿主意,收入多少也都有学校支配。生产队给小学的一块地在村南路西,离水也不远。王老师是有些经营头脑的,他既不种粮也不种菜,而是种起了红花。红花是一种药物,我们那儿的土壤和气候条件特别适宜生长。

王老师能想着种红花,就显得比别人高人一筹。因为粮食价钱低,种菜吧,生产队里有菜园,固定有专业的种菜人员。那么一点儿土地,就是每季都大丰收也卖不了几个钱,红花就不一样了,价钱上可能要翻几番。红花种植并不复杂,地都是上等的好地,正常施肥、浇水就行。红花成熟要收了,王老师就带领学生去采摘,我们人小,钻进地里人和花棵齐高,红的花蕊,绿的枝叶,黑的头发,人走花摇,人静花止,那情景是十分动人的。学生们将一朵一朵成熟了的红花采下,放进挎着的空书包里,然后再统一收进一个大的袋子里。红花不能晒,只能在房间里晾着阴干,王老师为此没少操劳。我当选了学习模范,王老师就带着我,还有另一个被评为劳动模范的学生去卖红花。在唐桥集上,他花一角钱,买了两个油炸糖糕,给我们每人一个,他自己没有舍得吃。现在回想起来,那种香甜的味道都还在。这不光是对我们从事生产劳动的奖赏,对学习也是个很大的鼓舞。我在王老师手下读书的最后一个学期,也就是二年级结业的时候,他奖我一支“英雄”钢笔,大概值七角钱,这很了不起。因为他知道,进入三年级就可以使用钢笔写字了。这对我又是一个大的鼓励。

王老师爱吸烟,而且烟瘾不小,没有钱买“洋烟”,就抽自己卷的“喇叭筒”。烟叶是生产队地里长出来的,烟纸是学生用过的作业本。烟和纸,都是就地取材,不花钱,也费不了多大事,就能抽上烟了。王老师烟抽得多,牙齿早早就熏黄了,再有一张黧黑的面孔,倒也般配。一般来说,男人爱抽烟就心事重。王老师当时不足二十岁吧,还是个大孩子,不停地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又是什么原因呢?我没有就这个事和他交流过,也许真有啥心事,也许就是单纯的想吸而已。他们家的生活说不上好,也算不上坏,总体上还是能过得去的。这不光在他教学的时候,不教学之后的很长时间内,他抽的烟比一般人还是多。有人说他年纪轻轻,抽烟就这么没个节制,对身体不好。王老师不这样认为,说抽了就抽了,如同口渴了要喝水,肚子饿了要吃饭,很自然。

王老师思想开通,啥事都能看得开。他们那个年龄段的,不少都是生三五个孩子,而他在人口政策面前不闯红灯,才两个,大的女儿,小的儿子。许多看起来比他有能量的,在众多孩子的拖累下,日子都过得艰辛苦焦。离开学校后,王老师边参加生产劳动,也顺应时代大潮,做起了生意,家里经营日用小百货,农闲时偶尔也骑着自行车走村串巷销售货物,也算是子承父业。本小利薄,品种又不多,规模也上不去,但多少赚几个补贴家用,比坐吃山空好。从搞勤工俭学,到做小生意,从教书育人到从事农业生产劳动,不难看出他随遇而安、认真对待生活的人生态度。王老师是一个勤奋刻苦的人,一个能够顺应时代的人。

有一年回老家,我想去看望王老师,却听人说他去了广州。去广州?我不解,便问究竟。一个似乎略为知情的人说,是到他儿子那儿去了,他儿子在广州落户安了家。在我的印象里,王老师的儿子,总是营养不良的样子,脸上缺少少年夺目的红润,头当顶耸着一撮干巴焦黄的乱发,破旧的衣服上沾着泥土和草屑,但活泼,机灵,透出乡村孩子特有的纯真可爱。能有那么大了吗?我疑惑。可又一想,怎么不是啊,都二十几年了,当年的黄口小儿早成了顶天立地的汉子。这孩子,在北方某滨海城市的一所航运学校读书,毕业后进了一家跨国船运公司,成了一名海员。从此越洋过海,一飞冲天,去了不少国家和地区,真个像长了翅膀,成了我们那一带走得最远、见识也最广的人。这是很值得夸耀的!

我问了村里的几个人,王老师的儿子在广州哪儿,他们说了几个地方,都不属于广州,我就怀疑是弄错了。也就此断定,他们可能是生活在别的城市里。因为我知道,村里有谁外出谋生了,给家里联系,过去靠写信,现在都是打电话,说哪一个人去了什么地方,通常只能口传。去了南方,往往就说成到了广州、深圳,去了北方就说成北京、天津,往东南走的不是温州就是义乌,去西边的通常说成是西安或新疆什么地方。现实生活中,这些城市的确是我们那儿打工的人去得最多的。在当地有已经站住脚的“自己人”,初来乍到吃住能有个依靠,是理想的打工去处,所以就有了王老师在广州这种想当然的说法。多年生活,我对广州还算熟悉,而他们说的地名是不是广州的,我一听大概也能明白。

后来有一天,忽然接到王老师打来的电话。我很意外,急忙问他在哪儿?清远,王老师说。清远就在广州的北面,也就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我想我得去拜访王老师了。

王老师说他来清远好几年了,我说怎么就不知道呢?!其实是在暗自责怪自己粗心,要是认真打听,大致还是能问个清楚的。王老师说,前几年知道我去了福州,怕工作紧张就没有联系,现在听说又回到了广州,就打个电话。王老师为别人着想,这样见外,让我觉得感动又惭愧。

王连聘在离广州不远的城市里,这就是我们的缘份。我在筹划着去拜访王老师的时间和行程,当然一定要带上酒的。在异地他乡,共叙师生情谊、乡土情缘,也是人生之快事。

                                                                                        2012年7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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