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聊

冬日的清晨，太阳还隐匿在地平线之下，天色依旧有些暗沉。李松拖着行李箱，脚步匆匆地走进了本市的高铁站。此次，他肩负重任，要前往上海与一位和生意上有往来的海外华人张老板，洽谈一笔出口本地特产的生意。在出发前，李松就打算在高铁上静下心来，再仔细梳理一下谈判思路，为这场即将到来的重要洽谈做最后的准备。然而，他怎么也没料到，这趟旅程会如此让人烦躁不已。

李松的座位在这趟动车的 3 车厢 9 排 A 座。他轻车熟路地来到自己的位置旁，坐了下来。座位紧靠车窗，若是心情好，还能随时欣赏车窗外一闪而过的乡村风光，以及尚未消融的残雪。

这是始发站，上车的旅客络绎不绝，大家有序地鱼贯而入。待大部分旅客都入座安定下来后，与李松隔一排的 7 排 A 座来了一位中年妇女。她身材不高，身形微胖，两腮有些膨鼓。皮肤白皙，但明显是经过修饰的，双眼皮的后划痕迹清晰可见。她烫着一头夸张的卷发，身着一件棕色貂皮大衣，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暴发户式的俗气。只见她侧着身子，费了好大劲才挤入自己的座位。

刚坐下没几分钟，她便掏出手机，捣鼓了一阵后，把手机稳稳地架在了列车窗台上。“喂，老姐妹们，你们好啊！我跟你们说，这次来上海办事，我没开宝马，坐的是高铁。这高铁可快了，比咱们以前坐的绿皮火车强太多啦……” 她的声音瞬间在刚刚安静下来的车厢里炸开，那大嗓门就像装了扩音喇叭似的，毫无顾忌地向四周扩散。李松不禁皱了皱眉头，心里想着：刚上车，这还能勉强容忍，要是一直这么视聊下去，可怎么受得了！

很快，就有人表达了不满。坐在李松前一排，也就是 8 排 A 座的一位看上去像退休教师的大爷，轻轻拍了拍前排的椅背，语气和善地说道：“大妹子，麻烦您声音小一点，这是公共场合，大家一大早赶车都挺累的，都想安静会儿。” 中年妇女回头瞥了大爷一眼，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但还是稍微压低了些声音。

可没过几分钟，她就又故态复萌，聊得愈发带劲。她的两手在已经打开的椅背板上不停地比划着，一看就是经常搓麻将的老手。“没想到前天晚上我的手气那么好，一圈还没打完就听牌了，二姑出了一张九万，正好成全了我一条青龙，哈哈……” 这话一出，视频那头的几位七姑八姨瞬间热闹起来。

“舅妈手气好可不是一次两次了，天生就是发财的手！”

“姐姐的客还没请呢，等你回来，无论如何都得请我们聚聚！”

“那是肯定的。上周六我胡了一把大牌龙七对，答应大家的还没兑现呢！”

……

一谈到麻将场上的事儿，视频里视频外的人都来了精神，这位中年女乘客早就把满满当当坐在车厢里的其他人抛到了九霄云外。

周围的乘客纷纷向这位中年妇女投去不满的目光。她身后的那位退休教师无奈地摇了好几次头，还不时发出叹息声。坐在附近的一些年轻人则戴上了耳机，试图隔绝这恼人的噪音。李松感觉脑袋都快被吵得开裂了，实在忍受不了，便起身来到前面出入口处的过道里走动走动。等他回到座位时，发现这位中年妇女的视频聊天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于是毫不客气地向她表达了强烈的不满：“大姐，您这样太不合适了。您看看时间，都视聊一个多小时了，还一直在大声喧哗，您就没考虑过大家的感受吗！” 然而，中年妇女不耐烦地转过头，狠狠地白了李松一眼，嘟囔道：“视聊怎么啦！我又没犯法，在自己位置上说话，你管得着吗？” 说完，依旧自顾自地继续视聊。

一位女列车员很快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走过来礼貌地劝说：“阿姨，为了给其他乘客营造一个安静舒适的乘车环境，请您关掉视聊，如果有什么事，您有机会可以当面和她们聊。” 中年妇女这才极不情愿地把手机调成了静音状态，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但没过多久，她又把声音调了回来，忘乎所以地大声 “直播” 起视聊：“大丫头和她爸在饭店忙着打理生意，没空出来。这次来上海，我打算给她买几件秋冬衣服。她喜欢香奈儿的，可我觉得范思哲的不错，你们帮我参谋参谋，买哪个品牌好呢？……”

一谈到服装，女人的天性展露无遗，这场视聊又掀起了一个新的高潮。车厢里的其他乘客根本没有安宁的时候！无奈之下，李松只好去找车警来干预。中年妇女见车警来了，意识到事情闹大了，连和牌友们打招呼都顾不上，立刻关掉视聊，将手机恢复到正常使用状态。至此，车厢里的乘客们持续了近三个小时的心灵煎熬才终于结束。

列车缓缓驶入终点。列车广播响起：“旅客同志们，列车已到达终点站上海站，请您携带好自己的行李，待列车停稳后，有序下车。”

李松是最后一个下车的。他在自己的座位上又多坐了几分钟，试图让内心恢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