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祖辈辈面朝黄土背朝天,到了老憨儿这儿,祖坟上冒青烟,他一不小心考上了中专。
毕业后端上铁饭碗,娶了邻村的姑娘成了家。
老憨儿成了国家干部,坐办公室久了,渐渐对土里刨食的生活产生厌倦。每逢农忙,总请求领导安排他在单位加班,或找各种借口不回家。
结婚第三年,媳妇生了个带把的。老憨儿内心欢喜,每天等不到下班,就买了各种营养品,骑上摩托往家窜。
老憨儿当爹没几天,正赶上麦收,他本想故伎重演,逃避“劳动改造”,奈何,恰在这时,父亲干活扭伤了腰。
那年月,割麦子还是“左臂握麦秆、右手持镰刀”的纯手工劳动。想到在炎炎烈日下,四五亩麦子要靠自己一镰一镰割倒,再打捆、装车,拉到场院……老憨儿腿肚子转筋、浑身哆嗦。
经受了几晚上的熬煎后,老憨儿拍了下大腿,终于有了主意。
一天傍晚,他到街上买了仨菜,拎了两瓶“老偏脸”,唤来牛三儿、刘四儿,便在自己的办公室开喝了。
边喝边聊,不一会儿,两瓶酒就快见底了。
这时,老憨儿突然趴在酒桌上,呜呜地发出了啜泣声。
见此,两兄弟有点错愕。
不问还好,这一问,老憨儿两个肩膀抖得更厉害了。
听着老憨儿伤心的抽泣声,牛三上前搀住一只胳膊说:咋啦憨哥,心疼喝了你的酒,还是嫂子要跟咱离婚?
刘四从杌子上站起来,趔趄了一下,推了一把牛三儿说:嫑胡说!
他紧紧握住老憨儿的手,慷慨道:憨哥,你要是觉得俺哥俩不是外人,就把心里的事儿说说,看咱能帮多少?
老憨儿慢慢抬起头,眼睛有点儿红,满脸泪水。他激动地说:俩兄弟真义气,算哥哥我没看错人。
然后,一边抹泪儿,一遍诉说了妻子刚刚生产,母亲要照顾妻儿,作为家里顶梁柱的父亲又摔伤了腰。
“唉!”说完,他深深叹了口气。
牛、刘二人听罢,齐声道:憨哥,有事尽管吩咐!
老憨儿说:现在,我最愁家里的麦子咋收割。
牛、刘都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提起酒瓶,依次倒满,“咣”地一声,三人把酒杯掀了个底朝天。
第二天是礼拜天,本来约好早六点出发,可是,日上三竿,老憨儿才从睡梦中醒来。
他做了一夜的梦,梦到牛三儿、刘四儿两人日出而作,日落不息,仅仅两天,就帮他把地里的小麦归了仓。
他来到牛三儿的房门前,推了推,里边插销插着;他又走到刘四儿的窗台前,听了听,鼾声如雷。
他先轻轻敲门,而后用拳捶门,最后用脚踢门,半个多小时后,两人才揉着惺忪的眼睛踱出院来。
咋啦憨哥,有事呀?
老憨儿一人头上扇了一巴掌,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指了指如炭火般的日头,两人方恍然大悟。
骑车来到憨府,拿上镰刀,戴上草帽,老憨儿便急急地要往地里赶。忽听刘四儿道:憨哥,麦地离家远,为节省时间,咱不如去时带点吃的,中午就别回来啦!
老憨儿一听,言之有理,忙要去厨房掂水拿吃的。
牛三拉住他,悄声道:憨哥,别麻烦大娘了,咱从村口代销店简单买点儿,凑合一顿算啦。
来到代销店,牛三儿要了两只烧鸡,刘四儿提了一捆啤酒。
老憨儿眼睛瞪得像铜铃,大声质问,咱这是去干啥?
刘四儿说:憨哥,嫑怕吃得多,能吃才能干!咱今儿一天,争取把你五亩麦子消灭一半儿。
来到田间,三人弯腰屈背,干了不到一个时辰,腰酸背痛,口舌发干。
牛三儿提议:憨哥,这家伙跟到了火焰山似的!要不,咱找铁扇公主借把芭蕉扇吧。
老憨儿怒道:放他娘的狗屁,去哪儿借芭蕉扇?
牛三儿伸手指指:啤酒不是在树下吗,咱先弄点,喝了酒就不觉得热了。
刘四儿应声附和道:对头!对头!喝点酒麻醉麻醉,不知道热,也不知道累了,干起来更有劲。
老憨儿也感觉又热又渴又累,只好同意。
来到树荫下,蹲在坟堆旁,每人一瓶啤酒下肚,顿感无限舒畅。
来,一人一条鸡腿。
真香!
啤酒度数低,降温效果差,每人再来一瓶吧!
来,干!
……
天黑了,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砸下来。
三人从坟头上爬起,揉揉昏沉沉的脑袋。
牛三儿说:四弟,这鸡吃得咋样呀?
挺香!
刘四儿问:三哥,这酒喝得还行吧?
不赖!
望着满地的鸡骨头和空酒瓶,老憨儿抬起腿,每人屁股上踹了一脚:
恁俩,都他娘的给我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