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到雪的夜（组诗）

老墙 

一堆荒草，拥挤在坍塌的矮墙脚边

似乎在说：“嗨，你可回来啦！”

夕阳的余光落在一群芦苇花上

稀碎，像我揉捏了多少遍的乡愁

风小心翼翼扒开草丛

许多消失的旁白——

谷仓、水井、柴垛

鸡鸣、狗吠、猫叫

奶奶、父亲、母亲……

蹦出的旧词一个追着一个

像小时候窗口的冰棱花

晶莹剔透，却逃不出一场触摸的冷

山那边 

小时候，常常站在某一处仰望高山

我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甚至扔下家乡的溪水、稻穗、炊烟……

以及夕阳，翻过山的那边

让空旷的未知，无限繁衍

长大后，把故乡的一切

叠成一层层衣物，我背起行囊

翻过山。让梦想像一朵骨感的花

泛着岁月的疼痛，在远方

羞涩地开

后来啊，我把乡愁系在月光下

让思念的词语在深夜里

划出丝丝缕缕的光线

翻回山的那边

轻轻地，小心翼翼地

照亮老家，那被寂寞与絮叨无数次漂洗后

斑驳得发白的窗台

碎片 

奶奶轻挽围裙，一块烤红薯擦拭着滑过抖动的指尖

山冈上的雪，菜畦中一沓一沓的白

立刻消失了冷的诱惑

热气，软软糯糯

扑向我一下子爆涨的味蕾

咀嚼的叭嗒声伴随着陶醉

温暖的手掌摩挲过来，包围了我冻红的脸

……

这样的时光，真好

我一再地掏出石碑后藏着的那些冬天

任悲伤与喜悦，一起爬满我的心口

转过身，我不敢看

阳光如何晾在残损的坟头

不敢看那冰棱花啊，碎片斑驳

一串一串寂静地掉落

梦到雪的夜 

终究还是翻过去了。昨夜的那座高山

铺满了厚厚的雪

我无数次点燃微光

不断擦拭山体的冷

雪的白开始坍塌

几乎掏空了自己，我的荒凉一再阔大

如果你恰好经过这个黑夜

请不要吝啬

你举起的火把

是雪中所有事物的唯一出路

2025.1.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