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侠影
月光如水,驿馆院子的灯光渐渐暗了下去,正堂里依然灯火通明,八仙桌前坐着钦差刘庆福和乡绅钱老爷。旁边还站着一个黑衣人。
“这700担粮食就换走了朝廷的7万两白银,值了!”钱老爷容光焕发。
“哈哈哈!”刘大人捋着胡须跟着笑了起来。
房顶上,沈天听完两个人的对话,怒目圆睁,手握长剑,要去行刺。
“这是官驿,你不能乱来!”汤盈盈挡在沈天的面前。
“让开”一柄带着丝丝寒气长剑映着月光,晃在汤盈盈的脸颊。“我要除了他。”
驿站里的几个人并没有察觉房顶的动静,屋檐上悬挂的两盏灯笼在昏黄暗淡。
黑衣人已经退下,刘庆福在正堂正与乡绅钱老爷叙旧。这刘庆福本是吏部侍郎,因得皇帝赏识,被册封为此次赈灾的钦差大臣,然而他到翠山镇好几天了,只知道在驿馆和各级官员、乡绅喝茶叙旧,不见视察灾情也不见开仓放粮,原来是做了这等勾当。
“沈公子,你先别冲动,我们还没有充足的证据。”汤盈盈扯住沈天的胳臂。
沈天双眉紧锁,面色凝重,喉结一紧一紧地说:“盈盈,我们进去问个明白,若是他刘庆福不说实话,我送他上西天。”
两个人正在推搡之际,忽然一个人影飘过,落在驿站的房顶。
“谁?”沈天回头,一个蒙面黑衣人在他身前一晃,挥手就是一掌,沈天只觉得阴风瑟瑟,忙把长剑一横,运气一挡,身子晃了一晃。
“好厉害的掌风!”沈天暗自诧异,古镇这没有这样的高手啊?或许是刘大人身边那个黑衣人。
沈天虚晃一剑,脚尖轻轻一点,凌空跃起,整个身子如一只大鸟向后飘去,他要诱黑衣人离开驿站。谁知那黑衣人衣袖一挥,“丝丝”两把飞刀刺出,人却并不跟来。
正要再诱,沈天忽然听到院子里有人叫喊着 “抓刺客”,一回头,黑衣人早已不见了踪影,沈天急忙追了出去。
驿馆里,汤盈盈和十几个黑衣壮汉刀光剑影,打成一片。几个驿馆的伙计擎着火把站在两旁。
汤盈盈把剑挥舞的梨花带雨,十几个壮汉拿她不住。她趁着空档,顺势踏地而起,跃过众人,落到刘庆福身后,将一柄长剑架在了刘庆福的脖子上。钱老爷一看架势,忙呵斥住了手下。
刘庆福也不紧张,用手指拨开剑刃,兀自笑着。
“别玩花样,小心我杀了你。”汤盈盈将剑又逼近刘庆福的脖子。
“你要挟老夫为何?”刘大人面不改色,气不发喘。
“赈灾之事可有作假?”汤盈盈吆喝了一声。
“黄河发大水,洛阳府无粮可放,朝廷也拿不出更多的粮食和银两,这不,我正在找钱老爷商议,让他把庄子里的存粮捐出来赈灾。是不是啊,钱老爷?”刘大人面色可亲地望着钱老爷问。
“是啊,是啊,刘大人可是个清官,我已经允诺,捐出仅有的700担粮食。”钱老爷连声允诺。
汤盈盈刚才在房顶听得仔细,这钱老爷曾囤积了大量粮食,他担心朝廷强行征用,就雇了好多壮丁看家护院。这刘大人说服钱老爷将粮食拿出来赈灾,钱老爷开出的条件是将朝廷拨的7万辆白银二人平分。谁曾想,刘庆福这贪官竟然跟他一拍即合,做成这700担粮食换7万辆白银勾当。
“少糊弄我,快从实说来!”汤盈盈不甘心,却也没办法,能拖一阵是一阵吧。
僵持间,沈天挟持一黑衣人飞身而至。
两人还未站定,钱老爷忽然转身往后院跑去,却被沈天一个剑匣打翻在地。
院子里的十几个壮汉一看钱老爷被打,黑衣人被制服,想要一哄而上,拼个你死我活。
“住手!”沈天大喝一声,撒出一把梅花镖。“不想死的就回家伺候老娘去!”沈天话音未落,十几个壮汉互相使个眼色,一溜烟跑个精光。
沈天躬身对着刘庆福一个作揖,“请恕沈某人眼拙,误会了刘大人!”
“好说,好说。”刘大人仍旧气定神闲。
沈天把那黑衣人往众人面前一扔,说:“盈盈,放开刘大人!让这厮跟你解释清楚。”
那黑衣人颤颤微微地说,他是钱老爷请来的护院,这一切都是钱老爷干的,钱老爷趁着灾荒四方囤积粮食,就是为了跟朝廷做交易,刘大人刚到翠山镇,就被钱老爷软禁在这驿馆里了。
沈天绑了钱老爷和黑衣人,汤盈盈飞鸽传书知府衙门后,二人对着刘大人深深地鞠了一躬,退出院子,飘然而去。
月光把大地照的洁白无垠。
2.借刀
春分。黄河岸边的柳树吐出娇嫩的新芽,丝线一般的枝条在春风中摇曳着。
连日春寒来袭,片片飞雪掩门,原本熙熙攘攘的集市冷冷清清。没有人注意到街头多了一个人,那人步履轻巧,足尖生风,地面积雪上竟无一个脚印。
大侠沈天要赴一个约定。
街尾一间低矮的茅屋中炉火正旺,一缕药香从柴门的缝隙中穿过纷纷白雪,沁入沈天的鼻腔。
是药王褚一峰?沈天深吸一口气思索着,双脚弹地,披风鼓起,脚下雪花四溅,那溅起的雪花还未落地之时,沈天已接近柴门。
“你来了”茅屋内的人听觉及其敏锐。
“我从不违约!”沈天推开柴门。
褚一峰没有抬头:“那葛霸天庄大人多,沈大侠是否有胜算?”
沈天略显不安。
“驱寒的,喝一口吧!”褚一峰将药罐的药倒出半碗递给沈天,一股浓香扑鼻。
“不用了!”沈天打量着褚一峰,双眉凝成了川字。
“我等你回来。”褚一峰双眼布满血丝,迷茫而绝望。
猛虎山庄。有绝对的实力。葛霸天那柄玄铁七星刀在江湖中无人不知,但凡是见过他拔刀的人都已不在这个世上了。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这柄刀让葛霸天就了他的猛虎山庄,如今也让他落了个不仁不义,欺压乡里的恶名。但他无能为力,毕竟嘴长在别人身上。
山庄内一派肃静,葛霸天青衣长袍,足登步云靴,坐在虎皮椅上,正听人来报:“庄主,山门外又有人要挑战庄主,他自称中原剑客沈天!”小喽啰神色无奈。
“这是绝佳的机会。” 葛霸天心中默念。一切安顿好,他如释重负地走出大堂。
山门外,一个身披蓑衣,怀抱长剑的人如一尊雕像矗立在纷纷白雪之中。
“你的刀呢?”沈天问。
风雪交加,寒气逼人。
葛霸天抬起左手,将长袍在胸前裹了裹,一脸平和:“沈大侠可是来证明葛某人的清白?”
“奸恶之人有何清白?”沈天向前走了两步,手握剑柄。
“既然如此,就请沈大侠出招吧!”葛霸天僵硬的身子在风雪中微微晃了晃,却依旧不怒自威。
沈天并不慌着拔剑,他要弄清楚药王褚一峰的话是否属实。
一个月前,褚一峰找到沈天,说葛霸天欺压乡里,残杀江湖侠义之士,希望他能为民除害,沈天正值血气方刚,对此事也略有耳闻,便一口答应了,但眼前这个人真的是恶人?沈天有些动摇,但想到已允诺了别人,这一仗还是战了再说。
“我沈天岂是不分青红皂白之人?”沈天话音未落,剑已出鞘,但身子并未移动。
“我已愧对山庄威名,沈大侠无需多问,接招吧!”葛霸天径直将整个身子扑向沈天。 霎时间,天旋地转,飞沙走石,山门前混沌一片。
“你的手?”沈天收招藏剑。
“好快的剑!”葛霸天胸前血渍津津,嘴角滴血,长袍散落在地,露出空荡荡的右臂:“猛虎山庄屹立于江湖数十年,不想被人嫁祸,葛某自当别论,可苦了庄内兄弟啊!”葛霸天仰天长啸一声,颤颤巍巍地擦掉嘴角鲜血,继续说道:“三个月前,葛某七星刀被盗后,不断有人借惩奸除恶之名到我山庄寻衅滋事,葛某惭愧,未能找出嫁祸之人,为证明清白,我曾在众侠客面前自断手臂,永不用刀。今日沈大侠到来,葛某洗清冤屈的时候到了。”说罢,葛霸天从怀中掏出一张药方塞到沈天手中后,直挺挺倒了下去。
沈天抖开药方,双眉紧锁,此时阴云更浓,雪下的更紧了。
药王矗立在门外,面色苍白。
“该告诉我真相了吧?”沈天将药方扔在褚一峰面前。
“他还是怀疑到我了!我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的!”药王将身子挪到灶台前,从柴火堆里摸出那柄七星刀,刀锋冰寒瘆人。
“三年前,我用药失误,险些让葛霸天筋脉错乱而死,为防止他报复我,我一直收买江湖人物与他决斗,可我又担心事件败露,才毒害了那些侠客。”褚一峰端起药一饮而尽。
“你!”沈天揪住褚一峰的衣领,怒目圆睁。
血从口中流出,染黑了药王胸前的衣襟,他不知道,葛霸天早已原谅了他。
3.残月
飞雪之中,沈天战马飞嘶,单手高擎一柄银蛇吞月枪,如冰雪中的一道烈焰,划开天地间的苍茫。
此时,正值隆冬时节,寒风瑟瑟,黄沙与飞雪交织着,漫天混沌一片。沈天单手遮眉,凝目瞭望。他裹了裹战袍,勒紧手中缰绳,斗落肩头积雪,吞月枪红缨飘荡,在沙漠中如一杆大旗。敌军的号角声近了。他回头看了看疲惫不堪的士兵们,心悬在半空。
想当初,镇西将军府贴出告示,悬赏能征善战之人,乡里百姓原本期望着那些行侠仗义的武林豪杰能应征入伍,却没曾想无一人报名。看着百姓们摇头哀叹:我们这老弱病残之人,何以抗拒蛮人的强兵铁骑?沈天做出了他一生都不敢想的决定。
武林无争斗,百姓能安居。自出道以来,沈天行侠仗义留得美名传颂,清瘦英俊的面容让人感觉既信任又爱戴,就连知府大人也常常邀请他喝茶议事。被推选为武林盟主候选人后,沈天也总想着能与官府相敬如宾,互不干涉,他也决心更能在危急时刻,振臂一呼,共守卫故土一份平安。然而,镇西将军府李大人却认为马知府与江湖人士走的太近实为不妥,始终视沈天为眼中钉,还曾多次扬言带兵围剿江湖帮派。这中间,若不是马知府周旋说和,说不定沈天早与李大人兵戈相见了。而今,眼看着契丹大军的铁蹄踏入大宋境内,一路烧杀抢掠,西部边陲几个州郡皆被侵占,不出半月便要逼近城池。李大人却以兵力不足为由,只是加强防御,不予出兵迎战,眼看边陲百姓性命堪忧,沈天缠着马知府前去将军府劝说,李将军才勉强弄了个征兵招募的告示。
沈天也召集方圆40里内的武林人士,召开大会,希望各路侠客齐心抗敌。沈天拍着胸膛,声泪俱下地把利害说了个明白,那一句“天下黎民,守土有责”更是说的是振聋发聩,席间曾有个别支支吾吾迟疑者,最终也痛饮一杯杀敌酒,壮士一怒为家仇。
沈天披挂上阵,带领众侠客和新招募的士兵欲深入沙漠腹地迎战,全城百姓跪送义军出城。李将军目睹此景,捶着桌子破口大骂,这沈天小儿,硬是要将把我李某置于不仁不义之地啊?随即对着属下耳语一番,望着西方长长叹了一口气。
第二日,便有捷报传来:沈天带领义勇军剿灭了前来骚扰百姓的敌军小队。
第三日,又有捷报传来:沈天收复一郡,剿灭敌军数十人。
第四日,马知府和李将军同时收到飞鸽传书:义军已进入沙漠边缘。
连续三日没有义军消息。马知府派人前去打探,李将军也派人前去打探。
沙漠中容易迷路,更容易受到敌军突袭,沈天为了不让义军不白白牺牲,便命令每日只可行军20里。不管风雪再大,他都手持那柄寒光凌冽的银蛇吞月枪,走在队伍的最前头。问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面对茫茫沙漠,听着不知方向的敌军号角,沈天更加担忧了。这是一支临时组建的队伍,刚开始的血气方刚和同仇敌忾此时就要消失殆尽,若是敌军此时倾斜袭来,怕是挡不住啊。沈天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雪越下越大,队伍停止了前进。沈天安排几个副手整顿队伍,又安排几个人回去报信,信中仍旧期望着李将军能出兵接应他。而后,他亲自带领十几个武功底子不错的兄弟前去打探。
不知过了多久,漫漫风沙白雪中,一对人马脚踢黄沙而来。沈天看来人装束,不知是敌是友,遂带众义士上前相迎。然而,还未谋面,一阵箭雨,十几个弟兄抵挡不住,纷纷落马丧命。沈天扬天长啸,一柄银蛇吞月枪虎虎生威,将箭雨打的七零八落,可叹来人众多,终寡不敌众,沈天肩头中箭,僵持不到一个时辰便昏迷过去。
醒来时,沈天身处一家边陲客栈,店里的伙计说,是两个宋兵把他送到这儿来的,还留了书信。书信是马知府留下的,信里千交代万叮嘱的,一定要沈天等候他马知府的亲笔信后方可回去。
沈天捏着书信,抚摸着那柄银蛇吞月枪,喃喃自语片刻,便泪如雨柱。
4.归来
沈天在这小镇上一个月了,他或素衣长袍或粗布短衫,不修边幅,一副落魄某样,大约没人认出他来。
那日,正午的太阳正暖,镇上酒肆里少有人出入。沈天摸出一粒碎银,放在酒肆的柜台上,对着伙计说,打一碗酒,要烈的。
哟,我说大哥,还没找着活干呢?店里的伙计打量着一身粗布短衣,面目清瘦的沈天说,像你这样的身板,可真不好找活干。说罢将一碗竹叶青递到沈天面前。
沈天的右手刚伸出来,那伙计倒是眼尖,啧,啧!可惜了你这一手老茧了,莫非,你是?
店伙计话留半句,忙用手捂了口,退回后堂。
沈天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慌,顾不上饮酒,四下望了望,疾驰而去。
林中的瀑布前有片空地,沈天在这儿砌了石屋,开垦了几个小园子,再用树枝围成栅栏,好一个田园幽境。
沈大哥,在这幽谷中建座房子,垦了田地,种上些瓜果,我们归隐了可好?你看看,这满山的香樟树,我们可以做些家具。我喜欢这香樟木浓郁的香气。沈天矗立在瀑布前的石头上回想着白姑娘的话。
是啊,他也喜欢这香味经年不衰,还能驱霉隔潮的香樟木。但“中原第一剑”的名声也是经年不衰的,甚至有人画了他的相貌,贴在大门上驱魔辟邪。
白姑娘,我沈天怕是要辜负你了,就连扮个苦力都能被店小二认出来,怎么和你隐居?沈天掌风劈断一根树枝,对着瀑布呵斥了一声,又飞身跃起数丈,四周落英缤纷,惊起林中鸟儿慌乱逃蹿。
对不起,对不起,惊扰到各位了!沈天抱拳,颔首,对着枝间叽叽喳喳乱撞的小鸟作揖。
他记得白姑娘说过,她要和他一起采摘瓜果,还要邀请林中的鸟儿、松鼠来做客呢,他倒好,一个咋呼,把鸟儿都吓跑了。
白姑娘现在可好?沈天每天都会扮成教书先生或者苦力的样子,到小镇上等她。可这白姑娘人还没回来,酒肆的伙计就认出他来了。
沈天挎上包袱往镇上走去。他要给白姑娘留个接头的线索。
秋日的风已有些寒意,几片干黄的树叶一摇一摇地飘下来。沈天半卧在巷口的矮墙跟,望着天空发呆,整个天空都要落下来的样子。
不远处有人站着,盯着他看。走近了,仍旧盯着他。
你的剑呢?
当了。沈天眼都懒得睁开。
为什么?
当你没有钱喝酒的时候,你还会想着用剑去杀人?
你可是中原第一剑,还少得了银子?
沈天撩起前额散乱的头发,从眼皮缝里瞅着来人,你们真的太可笑了,宁愿饿着,也要保住虚名。
来人是个手持弯刀的虬髯大汉,沈天似乎觉得认识他,似乎又觉得没必要认识,就侧了侧身,继续闭上眼,靠在墙根上蹭起痒来。
你,唉!
来人哐当一声,把弯刀举起来又插入刀鞘,叹了口气走开了。
白姑娘,我可是为了和你归隐山林,才弃了江湖啊!
沈天似乎看到自己到镇上打了锄头和铁锹,用香樟木做成了床和桌子,小屋前有大块大块的稻田,有绿油油的瓜果蔬菜,一只母鸡正领着一群小鸡在菜地里咕咕咕地叫着,捉着虫子。他和白姑娘锄着地里的杂草。渴了,喝碗山泉。累了,就坐在锄头把上看小鸟与小鸡争夺虫子。白姑娘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看着风儿一阵阵地掠过草地,掠过山林。六个月大的小狗在门口叫起来的时候,太阳就在山头坠了下去。
再不用去理会江湖的纷争了,剑已沉入潭底,我的心也只为白姑娘停留。我们可以有个孩子,他可以读书识字,长大了做个教书先生。沈天似乎听到了私塾里郎朗的读书声。
得得得,远处有杂乱的马蹄声。
他又似乎看到白姑娘正打马而来,她一定是得到了父亲的应允,来与他隐居的。沈天的嘴角有了微笑,也更加安详起来。
马蹄声近了,更近了。
白姑娘!
沈天猛然睁开眼,叫了出来。
面前哪有他的白姑娘啊。一群身着甲胄,手持长矛的卫兵拥着一个鹤发童颜的老头站在沈天面前。
白尚书,我!
沈天看着面前怒不可遏的老头,顺势往腰间一抹,心里凉了半截,身子腾地往后一靠,倒在了墙上。
他听到了白姑娘在闺房里嘤嘤的哭泣声。
听得可是真真切切。
5.冷雨
秋分。
阴阳相半,故昼夜均而寒暑平。
沈天不喜欢这个季节。因为选择是件令人痛苦的事情。
夜雨潇潇,箫声在一片漆黑里呜咽,弥漫开来。
耳边有风,雨声不稳。沈天扫视四周,可周围除了雨声,哪里有什么动静。
唉!三年了,该结束了。
沈天在等一个女人,一个准备来取他性命的女人。
女人使刀。
使刀的人更霸气。
女人却不霸气,反倒个甜美的名字,小雅。小雅的腰软的像柳枝,皮肤滑的像绸缎。
小雅使一把月牙弯刀,沈天救她那天,她的脖颈就在弯弯的月牙里,沈天用飞镖把月牙打成了两瓣。
沈天看这女人像极了师妹的模样。他或许不明白,若是思念一个人久了,就很容易把另外一个人当成是她。
那天,正值寒露。
月亮悬在树梢,云层时而苍白时而昏黄。
为什么救我?小雅雪白的手臂勾着沈天的脖子,盯着他问。
我喜欢救人。沈天目光笃定。
你救了我,就得为我负责。小雅把头一沉,倒在沈天的怀里。
为什么自杀?沈天本不想问,但他却控制不住想要弄明白,一个看似爽朗的女人,怎么会饮刀自刎。
小雅推开沈天,站起身来,望着远处说,我想听听血从伤口喷出来时那像风一样的声音。
她的表情很陶醉。
真想不到有人竟然为了听血喷的声音而去自刎。沈天幽幽地说到。
月光暗了,小雅直勾勾地盯着苍白的弯月说,那是我的弯刀,我郎君送我的弯刀,你把它取下来给我。
沈天看着昏昏欲睡的月亮,多时不语。片刻,他只是捧出那副柳叶双刀,冰凉的月光落在刀刃上,散着丝丝寒气。
忘了他吧。这副双刀更适合你。
他说过,弯月如勾的时候就来找我。
可他没有来。
所以我才要让他来的时候只能看我冰冷的尸体。
他若一直不来,你岂不是要曝尸荒野?
沈天终于忍不住了,这句话就像是膨爆米花,被他一个字儿一个字儿的蹦了出来。
没错,我应该等他来的时候自刎,那样,他也可以听到我的血液从伤口喷出来的声音。
小雅一脸平静地说。
真傻!沈天把柳叶双刀放下,转过身走了几步,停下,说,这是我师妹的刀,三年了,或许她再也不需要刀了。
中秋。天气晴朗。
沈天说,秋天是个多愁善感的季节,唯有中秋节还余些许温暖,他要找个人陪小雅看月亮。
圆月高悬,夜空如水般宁静。二人四目相对。
你杀了他?小雅撇了眼沈天放在案几上的黑匣子。
我去邀请他来赏月,他拒绝了。沈天忽然觉得有些多管闲事。
你不该杀他的,他死了,我并不开心。小雅面无表情,目光呆滞。
你若伤心,可以为他报仇,但我至少把他给你带来了。沈天顿了顿,说,我绝不会让我的女人久等。
但你却等了她三年。
小雅的话像一柄利刃,猝不及防地插入沈天的胸口。
他身子晃了晃,深深吸口气,将气息恢复正常,怔了怔说,没有她,我早已不是我了。而你,或许还可以是你。
你若不救我,我才可以是我。小雅甩着手,声音几乎崩溃起来。
沈天不再说话,他仰起脸,望着夜空,空旷深邃的夜幕仿佛一张大网,把他牢牢束缚住,动弹不得。沈天垂着头,耷拉着双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他清秀却略显沧桑的脸上布满疲惫。
小雅的抽泣声越来越大。沈天目光中闪过一丝绝望。
若想听血从伤口喷出来的声音,就来找我。沈天的声音开始沙哑。
曾经,他也有过这样的想法,不知道为何,他竟放弃了。他听人说,一个人若连死都不怕,就不怕活着。于是他又活了三年,这三年里,他已记不清救过多少人,可是,他觉得自己已经是个死人。
小雅要沈天在秋分那天等她回来,她要先把那个负心的男人安葬了。她说,杀了沈天,就没人阻挡她自杀了。
沈天停止吹箫,用衣襟擦干飘在洞箫上的雨滴。今夜的雨好长,就像一根根抽不到头的丝线,还越抽越乱。
穿过雨帘,沈天看到小雅远远地站着,看着他笑,笑的那么美,跟师妹笑的一样好看。
小雅,若有一天你见到个跟你模样相像的女人从海外归来,你一定要把这柳叶双刀给她看,一定啊。
沈天的身影在小雅面前晃动了几下,那刀已被沈天抽出在脖子一划拉,只听得呼呼如风声一般,汩汩鲜血从沈天脖颈的刀口处喷了出来。
我,我听,听到了……雨声越来越大。沈天满嘴鲜血,喃喃着,眼睛中有光放出来。
秋分过后。
江湖上多了个行侠仗义的女子,腰插一根洞箫,使一副柳叶双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