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寻 梦
小崔到村子后,天天夜里都会做长长的梦。太阳升起来时,他睁开眼上厕所、洗漱、吃早餐,和村民一块儿下地干活。但他仍觉得是在梦里,因为梦境太真实了,就和吃完早餐下地干活一样。这些活儿万一都是在梦里做的可就麻烦了。他问身边正插秧的邻居,邻居说他昨晚也做了个长长的梦,还梦见小崔问他同样的问题。他又问其他村民,大家像是约定好似的说,不要去管梦里还是现实里,只要把秧插了就好。
怎么没人把虚幻的梦和现实的生活分的清楚一点呢?小崔突然想起老师说的那个没有梦的小镇,还有那个可以让梦消失的镇长,或许那个镇长懂的多一些。
小崔走在通往小镇的路上,一波接一波的人来来去去、神色慌张,他们没有一刻不是在忙碌着,甚至在他半夜赶路的时候,也能看到那些人用灯泡点亮了天空。
一头卧在田里打鼾的耕牛被做活的人吵醒后,弹跳着四肢站起来歪歪斜斜地向前狂奔,完全忘了身后还有副铁犁。小崔刚要喊人,就见那头耕牛闭着眼冲向山脚下的小河,河水在掀起一片巨浪后,硬生生被铁犁犁了个底朝天。那些人看到后,立马分成两队,一队跑向河堤,把耕牛牵到岸上。一队把小河翻过来,按原来的位置摆放好。他们动作很是娴熟。
老师说的没错,这里的夜里可真糟糕,怪不得他们都不做梦了。小崔回忆起自己做的长梦,不自觉地笑起来。他想找个人告诉他们,夜里就不要惊醒沉睡的耕牛和小河了。可那些人根本就听不进去他的话,仍旧匆匆忙忙地劳碌着。小崔问镇长在哪儿,他们指着远方说镇长也在忙着,可能顾不上听他唠嗑。
小崔觉得村子里天天做长梦的邻居和这个镇子里不做梦的人没什么两样,只是镇子里更热闹罢了,当然秩序也更乱些。小崔越走越快,身边各种车辆穿梭,前面的景象和身后的景象就像是复制一样。他看看远处的山,又看看近处的树,似乎一样,又似乎不一样,遇到的那些人的面孔也似乎在那里见过,又好似很陌生。他拨通大解老师的电话,问那个小镇是不是他杜撰出来的。电话里飘出来睡意朦胧的声音:正睡觉呢,等睡醒了再说。
小崔悻悻地晃悠着,天快放亮的时候,一个老妇挑着担子叫卖早餐,小崔要了碗粥,抓起包子蹲在墙角啃了起来。
小伙子,昨夜来的?老妇弯腰上下打量着小崔。
嗯啊?嘴里的半个包子把小崔的腮帮子撑的老高。
卖梦不?老妇挨着小崔蹲下,直勾勾盯着他说,给俺讲讲你做的梦,俺这粥,你随便喝。
不做梦好。小崔头也没抬。
咋会好呢?
分不清白天还是夜晚,做梦都成了生活的主要内容,你说好不好?小崔瞪了她一眼,扔下两张钞票。
老妇起身长长叹了一口气,挑起担子自顾自念叨着:没有了梦,生活变得寡然无味,回不去喽……
小崔记不起来自己之前做没做过梦,也没关注过白天和夜晚的区别,他觉得写作跟昼夜没有什么关系,写累了就睡一会儿,饿了就叫外卖,太阳是升起还是落下,和他这个作家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天晚上,说不定还是白天,反正小屋里天天开着灯。小崔写的困了,就挪到床上要休息会儿。刚闭上眼,就看见人们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吵闹着说他文章更新太慢。还有几个学生的家长拉着孩子对他扔臭鸡蛋,骂他写的内容低俗无知。他使劲儿瞪着双眼,眨都不敢眨一下。那些人刚在眼前退去,耳边又响起来轰隆隆作响的机器声。有个穿西服的男人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挥舞着,正指挥开挖掘机的师傅,向一个圆圈里打着红叉号的房子开去。那男人是他原来的领导,小崔虽离职多年,那人仍会时不时地出现在他的梦里。
他讨厌做这样的梦。
小崔挣扎着坐起来,重新摆弄未写完的小说。小说里描述了一个陶渊明式的世外桃源,那里昼夜交替,四季分明,可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小崔觉得自己就是小说里的主人公,远离城市的喧嚣,回归了大自然的清新和安宁。
小崔见到镇长时,太阳已经老高,人们都晒的昏昏沉沉,无精打采。镇长是个和他模样相仿的小伙子,正站直了身子靠在一块大石头上。他们二人像老熟人一样打着招呼,聊夜晚和梦境,聊理想和现实,直到几只大雁拖走了太阳,他们仍在谈论,仿佛忘了他们是来自不同的地方。
2.出 村
抬眉低眼无不稳当妥帖的老程最后一次从外面回来后突然间像变了个人,神神叨叨,看见啥都说是假的。
“咋了?”刘桂珍问。
“上面让歇了”。老程嘟囔了句回屋躺下,留给老伴儿一张弓着的背。至于咋歇,老程没说。刘桂珍看着虾米似的老程,眉头上几根细小的蚯蚓蠕动起来。
全镇的人都说假话,但他们早已习惯。他们把假当真都过了一辈子了,现在老程说露了嘴,若让镇长知道,全镇的人民都会跟着倒霉的。说是镇,那是旧称。外界差不多已经忘了这个散落在大山深处的零星村落了。可刘桂珍不这么认为,她觉得一定会有人找到这个地方,也一定还有人能从这里出去。为啥?老程可是镇里唯一的也是最英勇的邮递员,一辈子风里来雨里去为这个与世隔绝的村子增添了不少新鲜事。除了他,没人能进出村子那么顺溜。
总不能捂住他的嘴啊。刘桂珍心里犯了嘀咕。前两天刘家庄办喜事,她和老程去随喜,见到新娘子那一刻,老程噙在嘴里的半截鸡腿颤抖了几下,歪歪斜斜地从嘴角滑了下去。老程伸出舌头卷了一圈嘴唇上的油光,两眼发直,哆哆嗦嗦站起来指着新娘子说,假的,都是假的。周围的人被老程这一声咋呼惊呆了,刘桂珍一个激灵把老程扯出了宴席。但老程那声“假的”让在座的人惶惶不安起来。
刘桂珍取下挂在墙上的破旧挎包,那是老程专用的。她抚摸着一个个补丁,想起十几年前的一天,老程回到屋,探出头往外四下瞅了瞅,神秘地从包里掏出一沓报纸。她看了标题吓得连忙捂住嘴巴,不敢言语。趴在老程肩头一字不差地看了两遍后,和老程商量着把报纸藏了起来。
后来镇长知道了外面的消息。从那时起,老程开始往外面送报告,这一送就是好几年。报告的内容不是村西韩老头种的水稻亩产过万斤,就是村东他张婶养的母猪下了二百头小猪仔。
老程告诉镇长外面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问镇长要不要带人回来。镇长告诉他,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最纯粹的人民,要保住这个传统。老程似懂非懂地应了声。再后来,家里柴房的墙洞中被他塞满了来自外面的报纸。镇长似乎也忘了他会变老一样,依旧喜欢到村民中间听他们的报告。老态龙钟的镇长指着在刘家庄拉磨的毛驴问:“大伙儿瞅瞅,它一天能磨一大车吗?”
“能,咋就不能呢,这都磨第三车了。”一旁的刘老太太拄着拐杖咧着嘴,露出唯一的一颗大门牙。
“镇长,俺二狗子前些日子在山上挖了颗一人高的人参,本想明天办喜事拿出来当面孝敬您,谁曾想昨儿个夜里它趁着月黑风高跑掉了,可惜啊,可惜!”刘老太爷摇头晃脑,唉声叹气。
那时候,老程正被刘桂珍拽着不知道往哪儿去,他伸长了脖子对着人群吆喝:“假的,都是假的,别信他。”
还好离得远,大家没听仔细。
“别胡说!”刘桂珍赶忙捂住老程的嘴。把老程拉回家,她指着柴房的墙洞嘤嘤哭了起来:“镇长不知道,你还不知道?”
老程两眼暗淡,嘴唇打着哆嗦,一手抓住老伴儿的手,一手慢慢抹去啖出的口水,像是刚分娩的婴儿。那天半夜,老程翻了个身,揪住刘桂珍的胳臂问:“村里饿死人了吗?”
刘桂珍被问的莫名其妙,村子藏在大山深处,虽与世隔绝,但有山有水有地有林,种养有余,怎会饿死人呢。但她隐隐觉得老程的心还停留在十几年前。
刘桂珍担心老程跑出去乱说,就把他锁在屋里,自个儿上了后山。她把心思说给后山一颗千年老柏树听,柏树上几只鸟在她头顶盘旋了很久,忽然鸣叫着向东方飞远了。她觉得柏树一定是要她去东方找什么东西。
红叶满山的时候,老程突然清醒了,他说有东西忘在了外面,得出去捡回来。刘桂珍想起柏树的事,就和老程燃了香,向四方拜了拜,嘴里又默念了好一阵子,收拾好行李干粮,绑了几支火把,等太阳冒在东山尖的时候,拉着老程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走去。
几天后,二人望见一条柏油路蜿蜒的伸向远处,老程突然像个孩童,拍着手对老伴儿说:“看,真的,那边都是真的。”老程说完这话,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头发都竖了起来,脸色也是青的,忽地一下扭头往回跑。刘桂珍矗在原地挪不动脚,看着在太阳下晃着亮光的柏油路,她头顶一热,觉得自己的灵魂从身体里使劲抽了出来,蹦跳着往路上跑。她试图追上去,身子却不听使唤跟着老程往回走。
刘桂珍的灵魂就像是有人牵着似的,一往无前,头也不回。
3.失 忆
秀儿失忆了。刘老太爷说,秀儿不知什么时候误入到这个村子,后来嫁给了村口的后生。她从没提过回娘家这事,问及原因,竟支支吾吾说忘了娘家是哪的。
这事就发生在老程两口子出村后半年左右的时间。刘老太爷跑去跟镇长报告。镇长这个称呼是村子传下来的规矩,有镇守一方的意思。刘老太爷问镇长可曾记得秀儿的事。镇长拍了拍脑门说,忘了,不过也没人问过我啊,若是有人时不时地问我,说不定能记下来。刘老太爷一听慌了,镇长可是大家推选出来的人,他咋会忘呢。他踉踉跄跄跑出去抓住一个路过的人问,那人也说,没人问过我啊,没人问我干吗要记得我啥时候来的。
他和镇长又问了几个人,他们都这样回答。看样子他们都忘了什么时候来到这儿的,他们到这所镇子之前的记忆也都消失了。
镇长耷拉着肩,垂着双手,眼神黯淡地看着刘老太爷。
别慌,让我找找。刘老太爷带着镇长爬到山顶的祠堂。祠堂是镇子神灵所在,若非大事,任何人不能随便踏入。刘老太爷是唯一可以进去的人。他翻箱倒柜的找了半晌,从一片狼藉里,捧起半张牛皮走出来。
镇长摸着牛皮上模糊不清的文字和图形说,太爷,这张牛皮是我寻梦那年带回来的,只是…..
只是啥?
寻回来了梦,记忆却丢了。镇长说。
丢了好啊,丢了好,尘世间的烦心事哪一件不是因为记忆太深造成的。刘老太爷斜靠着祠堂外的大槐树,阳光被盘虬交错的枝叶打成星星点点的碎玉,散乱地滑落在他脸上,灼烧着他的面部神经。他眯着眼,凌锐的目光和阳光碰撞的那一刻,那些历史的记忆就像刚从水中捞出来的胶片悬挂在眼前。
有风吹来,那些胶片越来越清晰。镇长看见一座高耸如云的摩天大楼和一个伏案忙碌的年轻人,那里不分昼夜霓虹闪烁,喧嚣不已。又看见一群人正整齐划一,口号响亮,举着斧头上山砍树。风越来越大,那些胶片在空中凌乱地飞舞,镇长眼前一花,晕了过去。
他醒来的时候,看到自己在后山那颗千年古柏前。那里搭着凉棚,支着供桌。
他们要干什么?为何把我抬到这儿?他问。
他们想要借着你把他们的记忆找回来。刘老太爷摇头叹气说,自从老程两口子出了村,镇子里的人似乎变了,他们心里有种叫做欲望的东西开始生芽,在没有月光的夜里,他们的眼睛里会伸出长长的触角。
镇长的脑子里全是那些闪着光的胶片。他清了一下嗓子,大喊一声:我的记忆里全是欲望,不…能…借…
声音像一簇簇离弦的箭,穿过天空,在云彩中散开,变一道道光束坠落下来。镇长目光如炬,他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才把那些东西丢到了脑后,现在小镇里的生活已经让他如神仙一般悠闲,怎能回到原点。他坚决的态度让所有人非常震惊,他们觉得失去记忆是一件天大的事情,人一旦没有了记忆,就不能对以前和未来的生活进行对比,那么人生也就没什么奋斗意义了。
几个被光束砸中的人,身子打着激灵,像是被人牵着,把头发花白皱纹满脸的镇长拖到了供台上。之后他们似乎忘了应该怎样处理,一会儿看看刘老太爷,一会儿看看镇长。
台下所有的人们安静地等待着什么。
刘老太爷捻了捻胡须说,放过他吧,你们的记忆根本无法提供怎么用强硬的手段去逼迫另一个人就范。
让我来试试……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
人们齐刷刷转身,看着一身素衣,白皙的皮肤下渗着血红色条纹的秀儿。她双眼发绿,头发凌乱,像是刚从河里捞出来的水草。
刘老太爷看到秀儿要接近镇长,突然嚎啕大哭起来。他的哭声惊动了天上和地下,不到半个时辰,后山上都站满了人。人们开始意识到这哭声并不是来自刘老太爷的,倒像是来自深邃的天空,或者天上的某个看着他们的人。
原本晴朗的天空开始阴云密布,人们仰着头,果然看到厚厚的黑云上面站着好多人,那些人的眼睛很大,几乎占了半个脸。秀儿站在地上所有人的前面,从眼里伸出触角,一直往上伸,伸到天上一个人的眼里。秀儿的身子像纸片一样轻盈地飘起来,飘到了天上那些人的中间。
人们后来说,秀儿其实是天上那些人的记忆,是他们贪恋人间,才不小心把记忆掉落在了镇子里。
4.逃 亡
自从天上那些人把记忆收回后,小镇上再也没人会忘了之前发生的事。他们整日忧心忡忡,就连路上见面打招呼也是面无表情,生怕被人看出来心中的秘密。
小麦拔节前后,刘焱一大早去村头河渠里引水浇地。中午,刘老太爷去给他送茶水,看到一朵乌云遮在他的头顶。河草正抱着蛙声,撕心裂肺地喊春天。刘焱坐在田埂上喝茶水的间隙,刘老太爷看到他的汗水里竟然有女人的泪水。
这可是件糟糕的事。
前些日子,镇子上有个未婚的货郎走街串巷的时候,有人看到他头上插了朵小花,回到家,他就疯掉了。镇长说,货郎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逃不掉,才把自己逼疯的。
镇子上的人把记忆一层一层地堆积在胸腔里,无处释放,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人被记忆压得喘不过气来。逃出去的人,必须换了容貌小心翼翼地生活,但他们从此再也无法和亲人相认。不愿意换了容貌离开亲人的,不是成了疯子,就是成了哑巴。
刘焱有一副宽厚的臂膀,他听到自己的汗水里有嘤嘤的声音,特别是汗水掉在地上摔碎的那一刻,哭声像一根麦芒扎着他的耳膜,他以为是天气太闷热出现的错觉。
刘老太爷说:你还是逃出去躲一躲吧。
刘焱往喉咙里灌了一碗水,铜铃般的眼珠子耷拉在他黝黑的脸上,对着刘老太爷嘴唇动弹了几下。刘老太爷脖子伸长凑近过去,也没听见刘焱说了啥。
你不能变成哑巴。刘老太爷抓过刘焱手里的茶壶,茶水中映着一个女人的影子,那女人摇摆着柳枝一样的细腰时而走近,时而走远。刘老太爷余光瞄了一下儿子,一失手,茶壶摔倒了地上。只听得呜呜嘤嘤一阵啼哭。刘焱望着他充满恐惧的眼睛,用毛巾擦掉胳臂上的汗珠,碰到鼻尖,轻轻嗅了嗅,对着刘老太爷摇摇头,再摇摇头。
刘老太爷已经一百多岁了,他把胡子梳成小辫子垂在胸前,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会轻轻捻一捻,然后呵呵笑着,在众人的惊愕中把事情处理的滴水无缝。人们对他极为尊重,对他的话也深信不疑。镇子上没人知道刘老太爷和刘焱爷儿俩那天在麦田里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刘老太爷再也没捻过胡须,刘焱也从不跟人打招呼。
人们把这个发现告诉了镇长。镇长挥挥手说,别以讹传讹,刘老太爷一定有自己的用意。
没过多久,人们就发现更有趣的事情。在一个雾蒙蒙的清晨,私塾里教书的女先生带着一群孩童在村口的大榆树下转圈圈,后面跟着手提扫把的清洁工,口里还念念有词。刘焱正好从旁边路过,他抬头和女先生双眼对视的那一刻,天忽然就放晴了,东方还出现了朝霞。
镇长说,女先生从大榆树伸展着臂膀一样的枝丫去吸收天地间的灵气中悟到了生命的箴言。她说人一辈子都活在逃亡中,总想逃离内心欠下的债,才会在现实中做出非常的举动。
刘老太爷向大家证实了女先生的话。他把人们召集在大榆树下,拄着祖父留下的权杖,爬上台阶,解开下巴上的小辫子。他的辫子都在胸前辫了几十年了,人们都捂着眼睛不忍心看。有个小女孩倒瞪大了眼睛,一刻不眨眼的盯着。
看,看,他的胡须里掉出来好多的故事。女孩指着刘老太爷,稚嫩地叫起来。
人们悄悄移开遮住眼睛的手,看着从故事里走出来那些人,有第一个掉进村子的小崔,有避难而来的镇长,有逃出村的老程两口子,还有切断他们记忆的秀儿,最后走出来的是一个腰如柳枝的女人,他们一个个鲜活而真实。
人们正要上前,刘焱一个跨步挡在的众人面前,他宽厚的胸膛上镶着一条彩虹。他把彩虹取下来,抓住一头往天上一扔,一头拴在大榆树上,就成了连接村子和天上的彩虹桥。他让那些人走上彩虹桥,让他们不要再回来了。看着那个腰如柳枝的女人盯着刘老太爷恋恋不舍的样子,镇长突然放声大哭。他的记忆好像打开闸门的湖水,哗哗地流淌在人们中间。
刘焱把彩虹收起来放进胸膛后,刘老太爷把胡须又辫了起来,两人搀扶着走远了。人们看着这爷俩的背影,忽然明白,不管逃到哪儿,那些记忆仍在心里。
(本文原发表于《奔流》2021年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