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朱晔的头像

朱晔

网站用户

散文
202504/24
分享

入成都记

到成都,记忆中至少有三次经历。

第一次是二十多年前,第二次也是二十多年前,第三次与前两次相隔了二十多年。

每次到成都,脑子里都涌出一个想法,为这座城市写点文字。写作的萌发点都是“成都”两个字。

在我的脑子里,这两个字已不是单纯意义上城市的名称,“成都”是一个词组,即动宾结构的词组。

中国城市名称中,官方认可的目前只有“首都”。以前还有“陪都”“东都”“中都”“西都”“京都”之类的,这些名词其实都是一种非正式的称呼,而成都就不一样了,即便没有当过国家的首都,可它被命名为“成都”的历史有3500年,且具有建城史2500年,这是一个什么时间概念呢?孔子和释迦牟尼可能都听到过,在遥远的震旦一隅,有座城市名叫“成都”。

《太平寰宇记》记载,周朝建立时,由于饱受北方蛮夷的侵扰,就把都城迁往岐地,当时就有了“一年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的说法。 但是,这个时候的“成都”,还只是一个词,并不是专指成都这个地方。 直到公元前4世纪,蜀国开明王朝将蜀国的都城迁到成都这个地方,并借用了周王迁岐的说法,将新都城取名为“成都”。这个说法是否准确,其实,现在也没有确切的答案,可“成都”就这么沉淀下来了,确是事实。

成都的都,跟其他都城不一样的是,别的都城是定义的,而成都是可以直接感受到的。

成都给我的感受非常直接,第一次在成都街头,我总是无法记清楚来去的方位。当地师傅说,成都是一座八卦形的城市,城市中心向周边辐射,城市边缘往中心聚集,东西南北之间要是梳理关联就非常复杂。司机也不知道“八卦形”的来历,说最早是孔明发明的,我选择相信这个结论。

《三国志·诸葛亮传》中:“益州险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土,高祖因之以成帝业。” 刘备三顾茅庐,诸葛亮隆中作对,由是,刘备借荆州后,背靠天府之国的粮仓,成就了三分天下之势。作为天才的战略家,诸葛亮对自己身下的城市进行一番地理上的规划,这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毕竟他胸中有那么广袤的丘壑,在城市建设上一定会发挥他的不世之功。

第二次在成都,我只是成都的穿行者,穿过成都,我到达了成都郊区的广汉市,那里有个新的考古发掘现场——三星堆,不过那时候,这个地方还不是很出名,即便是四川当地人,也不会津津乐道三星堆的话题。我一进三星堆博物馆就被震撼到了。

我震撼于那里曾经的奢华,以及发达的文化,可这样的文化跟中原地区存在较大的差异,比如那些鼓眼、大耳的铜面具,那柄象征权力的纯金王杖,还有无数的象牙等艺术品,在中原地区都比较稀罕,他们是如何通过陆地文明跟外界进行交汇的呢?

不是自古就有“蜀道难”吗?

“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

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

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

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

李白不是自豪于天府之国的富庶留在四川,而是爬山涉水走出了艰难的蜀道,因为他想到大唐的首都去当官。他把豪华当成了浮云,一心奔赴名利场。

我们比李白幸运,没有经历艰难的跋涉,很便捷地便来到天府之国。想着前两次去成都,目之所及,都想整理些文字,总是开头兴之所至,最后无果而终。感觉可以文不加点,而每写一个字都变得尖酸阻塞。不是没得写,总是写不出自己要表达的。

看着弯弯绕绕的城市街道,走过炎热的午后,一群人在树荫下战得热火朝天的麻将桌,以及四处暑气升腾的火锅,一到夜间,城市里处处乐舞升平的样子,瞬间脑子里便冒出一个词“乐不思蜀”。这是一座可以尽情吃喝玩乐的城市,这是一处“温柔里、富贵乡”,难怪古人有“少不入川”的规劝。来前的飞机上,明明看到了中国富豪排行榜中,川籍占了好几个,当代比较有实力的企业集团,川人也毫不逊色。玩着就把钱挣了,乐呵地就谈成了大生意。

我知道“成都”概念的由来了,它不再是一座城市的名称,更不再是一座城市的渊源,它已经成为一种独特生活方式和处事哲学的代名词,名称的不同,决定了这座城市与其他城市相区别的个性化特征。

那一刻,我知道文字不易推进的原因了,闲适悠哉的生活根本不该用规范的文字去描述,我应该遵从人家的节律和调性。

给我上的第一课是饮食。

当我从机场颠沛到宾馆,早已饥肠辘辘,尤其是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美食味道,身体更加不受控制。出得宾馆大门,就迫不及待地钻进一家当地的连锁饭店。几乎没有思考,把心心念念的美食点了一些,然后的事,就是不顾吃相地大口朵颐,风卷残云之后,腆着肚子走出饭店。

一转街角,我们就有点傻眼了,隔壁就是一条美食街,各种招牌的美食店,一家挨着一家,也许是竞争太过于激烈了,店门口还有拉客的伙计。

这些店看似不大,可一点也不敢小觑,比如四川的百年老字号“赖汤圆”总店就掩映在一群小店中间,很多店连个正经的名字都没有,就像“赖汤圆”,以自己擅长的食品为店的名字,什么“夫妻肺片”“双流秃头”“老妈蹄花”,这明明是特色美食,可人家就是能以美食为中心,延伸出系列的菜品。

街面上看着气派的名称,大多不是做饮食的,且都是外来户,比如王府井百货、百盛百货,再往春熙路方向,世界著名的奢侈品牌子,在这里都是体验店。

春熙路的T台就是太古里吧,我是这样给它定义的。不长的街道两侧,布满了国际奢侈品顶级品牌,国际金融中心等高大上的机构林立于此,难怪能吸引俊男靓女,以及围着他们的长枪短炮,这里不仅吸金,而且非常吸睛,青春富贵时不走一次太古里,真的瞎了身上的大牌子。不是成都人特别有钱,估计只有成都的俊男靓女才能穿出那种大品牌的气质和气场。

在春熙路街头,明显感觉到,时间瞬间放慢了脚步,以至于我很快就觉得自己走到了时间的前面,我也太心急了,在这样的街头,一时仿佛手足无措,无所适从。

在成都的街头,你最不用担心会挨饿。大街上随处可见响当当的美食店,随便走进一家,都会给你带来味蕾上的惊喜,即便是小胡同弄堂里的店,进去之后也感觉干净清爽,填饱肚子在这里是基本需求。

钟水饺不是饺子特别,而是油辣蘸料特别。龙抄手到底算是薄皮水饺,还是馄饨,这也是可讨论的。钵钵鸡跟鸡几乎没有关系,而是袖珍的串浸泡在特制的汤料里。还有红糖糍粑,做出那么软糯的口感,尤其是红糖汁点缀之后,瞬间就直接上头。

逛了一路,也吃了一路,快到酒店时,肿胀的肚子还想继续溜溜,以便能尽快消消食,可又怕遛弯途中,嘴里再添“新堵”,只好按压住肚子,悄悄地回到酒店。

了解一方水土最便捷的方式还是参观当地的博物馆,对四川博物馆我是异常期待的,远的不说,仅三星堆遗址和金沙遗址,那就是一个精彩纷呈的世界。

跟各地的博物馆一样,川博现在建设的也非常气派,进到内部,满眼充斥着设计感。展厅基本分布在二楼,分远古和古代,展品分布在几个厅里。

博物馆一般都保持着从“开天辟地”讲起的架势,很多人也许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拒绝在博物馆慢慢观瞻,其实,即便看似完全相同的展厅设计,内行还是会看门道的。起码在看到“资中人”头盖骨的时候,就知道,这家博物馆是那么的与众不同,全国的博物馆估计也就国家博物馆有头盖骨的展出。

随着展品的不断推出,观众很快就能感知到,这里存在着与中原地区并行的一套文明系统,这可以从文物的相同和不同里面得出结论。

与中原地区相同的石器、陶器、青铜器,说明,文明都是这样从低级到高级进化,有了青铜器,说明成都地区在上古时代,它是接受过中央朝廷封赏的,或者说,接受过中央王朝的分封,青铜是地方霸主的象征。

可成都地区又是那么的特别,即便是一尊青铜壘,除了中央王朝的王气和霸气之外,它全身还覆盖着“艺术”元素,以至于看起来就是那么的有个性。最有个性的还是三星堆的铜面罩,那夸张的造型,那奔放的设计,这是古老的蜀国在传递什么信号吗?

那象征权力的王杖,那代表着财富的象牙,感觉他们的文明跟非洲大陆又是那么的相似,我一直不知道,这是文明发展必然诞生的艺术形式,还是这个封闭的蜀国也有着远渡重洋文化交流的足迹?甚至来自于外太空文明。

博物馆里,让我最为激动的还是那些各式各样的陶俑,尤其是那尊被国博借展的说唱佣,其生动和传神程度,即便时光过去了数千年,它们当之无愧都是那个时代泥塑的佼佼者。丰富的说唱表情,由内而外散发的喜乐状态,仿佛几千年的快乐还在源源不断地往现代释放。佣是泥做的,可它仿佛拥有了穿越千年的肉身。

时光过去了一千年,成都人乐观积极对待生活的态度,好像从未发生变化。成都的不同,更多还是由于当地人的与众不同。

因为物资丰饶,造就了成都人的乐观生活态度;还是因为偏安一隅,成都人过着乐天知命的生活。没有人思考过。

反正我们只知道“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因为难,所以,外界都失去了接近她、亲近她的机会。

在博物馆里,有两件宝贝特别吸引人:一件是5000年左右陶制的妞妞球,那个妞妞球制作的十分精美,上面还刻有几何图案的线条,即便放在当下,谁也不会说这个玩具的样式过时。还有一件墨玉的人面头像牌,据说这是一位幼童的陪葬品,其精美程度让人想象不到这是几千前的艺术品。

从资料上看,古蜀文明跟中原文明几乎同步发展,且是相互交融的。

古蜀的大门打开是源于两个传说:石牛计和美女计。

石牛计的故事是这样的,秦惠文王贪恋蜀国的富饶,可惜苦于蜀道天险,由是,秦王便给蜀王写信,说秦国有五头能拉屎成金的石牛,欲献给蜀国,可惜没有道路运输过去。蜀王心动了,立即派遣武鸣力士逢山开路。石牛运到成都,还没有开始拉金子,便迎来秦国的大军,古蜀国灭亡了。

美女计的故事跟石牛计差不多,秦王要把五位美女献给蜀王,蜀王便派五丁力士开路迎接美女,路通了,秦国大军来了。

故事总是有穿凿附会的成分,从南至北,古金牛道穿秦岭,出斜谷,直通八百里秦川。陕西境内有金牛峡、五丁关、西秦第一关等,这都是出蜀的重要交通要道。从蜀地出土“吕不韦戈”的实物证明,秦国已经对蜀国进行过统治。

其实,除了往北,蜀国往东跟楚地也有交往。博物馆里珍藏了“王孙袖”的戈,王孙是楚王孙,名字叫袖,这枚戈的样式是蜀国样式,说明,楚王已经派自己的后代到蜀地管理。

秦国灭古蜀,主要还是希望从蜀国获得渊源不断的粮食支持,秦国不仅对蜀地派去了大军,也派了很多能工巧匠和优秀的官员,比如,秦国派出最著名的官员李冰,是他对都江堰水系进行改造,让成都平原彻底地变成了千里沃土,都江堰水利工程是世界范围内使用最早、影响最久远的工程,直到现在还发挥着蓄洪排水的作用。

天赋之国至此正式形成,汉高祖刘邦被封为汉中王,他之所以在楚汉相争中能最终获胜,那是因为,他背靠了天府之国这个大粮仓。诸葛亮看到了这个天机,所以他建议刘备成立蜀国,所以得三分天下有其一。

成都武侯祠里,保存有汉昭烈候刘备的惠陵,还有刘备及儿孙的祠堂,此外还有蜀国丞相诸葛亮的祠堂,纪念刘关张桃园三结义的庙宇,君臣同祀于此,生不能标榜千秋,死后共同演绎人间佳话,也算是成都人的别出心裁。

跟诸葛亮主动选择四川作为根据地不同,有人奔赴四川仅为安身立命。那是一位落魄的诗人,为了躲避安史之乱带来的灾情,他选择来到了成都的浣花溪边定居,虽然,茅屋为秋风所破,好歹他可以在此安身立命,在浣花溪边的草堂里,他写了很多诗句,草堂由此成为一处胜迹。

现在的杜甫草堂已经变成纪念馆,位置在四川博物院隔壁。从北门进入,里面已经开辟为纪念园区,曲径通幽的路两边立着刻石,大概都是现代人书写的杜甫诗句,没来得及细看,便直奔草堂,草堂也被博物馆给圈起来,看着那不菲的门票,只能在门口凭吊一番。50块钱可以买本杜甫诗集,回去可以慢慢看。余下的时间可以徜徉在成都的街头。

成都的街景呈现两种风格,一种是以春熙路为代表的繁华风格,另一种是以宽窄巷子和锦里为代表的朴素风格。

春熙路自不必说,无论是哪里的有钱人,假如没在太古里被人留个影,最多只能算是有钱,假如要是被长枪短炮包围着,那才显示出靓丽和高贵。钱壮怂人胆,腰包不厚实,在那条街上还真的镇不住场子。以前有个词叫“十里洋场”,现在看太古里,差不多也是这样。太古里有名,也是因为成都的时空给了它展示的步调,假如真的行色匆匆,也难以装扮得那么的优雅。

宽窄巷子和锦里走的是平民路线,那里才是人间的烟火气场。

宽窄巷子看的是老成都的建筑,那二层的楼房,从门面上就能看出主家的声望和地位,进得大门,里面更是一番乾坤,木质串枋的结构,前厅后院,中间有硕大的天井透光和通风,讲究的人家,前厅的二楼可能是一间迷你的戏楼,在家就可以欣赏出将入相的故事。房子像个城堡,再宽大些的,可以把商铺放到一楼,家里可以存放银庄、票号,那是何等的气派呢。

锦里从名称可以得出结论,这是标准的坊间里弄,住的是百姓人家,青石板铺就的巷陌,弯弯地向未知处延伸,不时地出现一条分叉,抑或是豁然开朗,这也是民居分布的自然格局。在这里可以尽情地感受人间的烟火气。

由于物资的顺畅流通,以及不同城市的相互模仿,全国的烟火气都以几个典型的口味混合在街道的上空,无形之中冲淡了当地的特色。看着那全国各地都可以吃到的小吃,瞬间食欲也就没有先前那么强烈。带着意兴阑珊的心离开这淡淡的烟火气中。

成都还是留给我很多的悬疑,偌大的四川博物馆为什么只把历史留在唐代。

唐灭亡之后,成都有个叫后蜀的国家。史载,它的主人孟昶生活极度奢靡,以至于他的便器都是用七宝镶嵌而成,当宋朝大将王全斌将俘获的孟昶和他的宝贝交到宋太祖手里的时候,太祖毫不犹豫就命人将七宝溺器打碎。史书记载的如此详细,一者可能是为了证明宋太祖深谋远虑,不玩物丧志,另一者也是为了说明,只有打碎周边的后唐遗存,才能建立大一统的国家。宋朝之后,天府之国彻底地与中原大地融为一体。

北宋嘉佑元年(1056年),四川眉山走出一位老者,他带领两位刚刚成年的儿子,三人去当年的京都洛阳赶考。在第二年的春闱大考中,两个年轻人拔得头筹,老者叫苏洵,两个年轻人分别叫苏轼和苏辙,他们走出四川,开始了名闻天下的辉煌历程。

后来,成都还走出来很多人,远的不说,那三百多万川军将士,他们为了抗日大业走出了四川,最后只有零头回到了故乡,历史都没有忘记这些穿着草鞋离开故乡的四川人。

不仅是为了纪念,成都都必须认真地去走一趟。成都,我又来了。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