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船（外四首）

一艘船

一艘船

由我的一双手打造

在陆地上航行

想象一个大海

风暴和奔涌的浪花

划空气的桨手

标有路标的航向

唯有雨季

沾染水汽的帆

抖动拉直的揽绳

让铁锚闪闪发光

我要先收集雨

拿布袋装满风

直到有一天

梦见大海

如平常般

没有惊和喜

早已记不起

在什么日子

风帆猛地拉起

径直朝彼岸驶去

作品

世上再无

一件打磨已久的作品

如我这般满是缺陷

来不及修补

就拿出来展览

适应不了光线

总在昏暗中

由一只手凿刻

裂痕总不可避免

轮廓线曲折蜿蜒

意想不到

早已偏离设计原样

索性放开手脚

大刀阔斧

削落一地的青春

素色质地

坚硬反弹老茧

对抗锐利的凿锋

寻一个舒适的力度

我行走

且以最优雅的姿态

不去掩饰那些伤痕

也许断臂维纳斯

需要勇气

赢得目光

而我千年之后

依然故我

总怯于在镜子前

辨认自己

一滴水

一滴水的诞生并非偶然

在千万次的氤氲中

一种必然凝结成团

开始流动

源于生命的冲动

类比与往下坠落

同样决绝

一滴水逐渐缩小

逐渐学会隐藏

抱着一滴水的本质

在暗处奔涌

往低处

再低些

不再跃上浪花

也不与石头争辩

就静默

如有一天

毫无羞愧

能配得上大海的拥抱

一滴水

无限的大

融入无形之中

弥散而消解自我

没有任何边界

一滴水

一个世界

与另一滴水无关

独自享受一片汪洋大海

地图

一生也无法

走出这个地图

无论我去玩哪里

如此清晰的标记

越来越放大

淹没了我

一张揉皱了的地图

地名已然模糊

我总在梦里去辨认

一滴滴蜡封住了出口

狂奔在大街小巷

与一只燕子迷失在角落

曾呼吸过

脚印触及的每一点

一张张鲜活的脸铺满

时间涂抹着地图

我是那棵顽固的树

挺立在路的中央

看着人来人往

守候最后的坐标

钉在心上

墓碑

今早死去的麻雀

有一片树叶覆盖

露水沾湿了它的羽毛

整个森林为之哀悼

在我心里竖起一个墓碑

千千万万个坟墓

都由一双大手料理

一只蝴蝶折断翅膀

一条毛毛虫跌落树梢

一朵花委顿于地

悄无声息

今早，阳光耀眼

照暖了全身

世界已悄然改变

我也不是昨天的我

我心里的墓碑又多了一块

为昨天的太阳

刻上永恒的霞光

首发于《文学天地▪湘江诗歌》2023年第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