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花与潮头
粉笔灰在秋阳里浮沉,十五年教龄如沙漏里的石英,无声堆叠成塔。当2019年那十五粒小石子滚进教室时,我分明听见命运沙沙的轻响——张婷诺便是在那个蝉声粘稠的九月,攥着我的衣角长成了教室里的木棉树。
她总把"老师"二字叫成蜜渍的梅子,甜腻汁水溅得满墙奖状都泛起潮气。数学李老师更是将整罐枫糖都浇在她身上:晨读时别致的蝴蝶结发卡,作业本里夹着的进口巧克力,甚至破例设置"数学班长"头衔时,粉笔在黑板上划出的弧线都格外缠绵。那个转走的男孩临走前在窗台刻下的"天低海浅",倒成了这株木棉疯长的养料。
新数学老师林岚挟着北方的雪粒子走进教室。当张婷诺举着融化半截的棒棒糖追问"最喜欢谁"时,我看见林老师睫毛上的霜花:"每片雪花都该落在属于自己的枝头。"孩子们突然开始用目光编织一张网,课间跳皮筋的弧线终于不再只为那株木棉绽放。
批改日记的那个暮春黄昏,钢笔水在"他们不和我玩了"的字迹上洇出涟漪。抬头望去,跳皮筋的姑娘们正把夕阳抻成金线,张婷诺的影子在墙上摇曳成一株修剪过的木棉。我攥着红笔的手微微发抖——多年前那个在教师表彰会上接受掌声的自己,何尝不是误把舞台灯光当成了太阳?
当她的笑声重新混入麻雀般的喧闹时,教室后墙的奖状正簌簌剥落边角。风卷起纸屑的刹那,我忽然看清那些金边奖状不过是镀了层夕阳的草籽,而自己也不过是裹挟着草籽的某阵穿堂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