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九寨

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末的事了。我和紫羭去四川出差，听说九寨沟不错，于是就提前一周出发。当时并不像现在这么方便，网上一看，什么都知道了。

从地图上看，九寨沟在广元和绵阳之间的北面。我们决定在广元下车。凌晨时分，车停昭化小站，据说这里离九寨沟更近。我们果断下车。下车以后一问，竟没有去九寨沟的旅游车。站上的工作人员说，现在是冬天，九寨沟里早就是冰天雪地了。天一下雪，九寨沟就封山了。

封山是什么意思？封山就是旅游区关门谢客，只有当地百姓可以进去。我们已经到了这里，不可能就这么回去。于是，就跟着两个老乡去了汽车站。幸好有一辆去南坪的车因大雾而没有发出去，我们赶紧上车。晚上就住在了南坪。

第二天一早，我们赶了一班去羊峒的车，来到九寨沟的沟口。因为封山，九寨沟里的车子全部都停了。从沟口到诺日朗要走14公里的山路，行军速度要3小时。我们马不停蹄，直接进沟，饿着肚子赶路。在迎客松附近，看到一缕炊烟，遂走近前去。屋里有一位已经藏化的汉族大娘，她请我们喝酥油茶。藏民喝酥油茶都要放盐，认为这样劲大。紫羭则认为咸的奶怎么喝，于是就请大娘放糖。紫羭端起碗，猛喝了一大口。我正想问味道如何，只见紫羭瞪大眼睛，鼓着嘴跑出屋去。紫羭说甜的没法咽下去。我不敢将大娘的茶倒掉，只好咸把的那碗让给紫羭。从此，我就习惯了甜的酥油茶。

正当我们要结束整顿早餐的时候，有一辆小车经过，大娘马上跑来招呼我们。这车是她儿子的，在林业局工作，每天都要进沟里。我们搭上了顺风车，节约了两个半小时。到了诺日朗，只有我们两个旅客住宿。扎下营寨以后，我们立即向长海进发，一路兴趣甚浓。长海是九寨沟最大的海子。海子对面，雪峰皑皑，冰斗、U字谷等典型冰川景观，历历在目。岸迷林木丰茂，渺远娟雅，一眼望去，水似明镜，苍杉巍巍，沐浴在蓝天白云之中。仿佛想像中的仙山琼阁。它没有出入水口，夏秋暴雨，水不溢堤，冬春久旱，亦不干涸。当地人赞美长海是“装不满、漏不干的宝葫芦”。

长海是九寨沟的最高的地方，我们没走多久，就感到越来越累。我一屁股坐下，只听到耳朵里面嗡嗡作响，整个山谷没有一丝响声。后来，我越走越慢，和紫羭的距离也越拉越大。我让紫羭先走，我慢慢追赶，最后在长海会师。我选择了垂直向上的方向，穿越灌木，希望可以减少路程，赶上紫羭。但是进了林子以后，天上没有阳光，地上没有道路，我会快就失去了方向，被困在林子里面。我认准了向上的方向，执着地前进，终于看到了公路，然后“拖”着疲惫的身体上了长海。

看到长海，我们的高兴劲就别说了。拍完照以后，又下到五彩池、下季节海、上季节海。

五彩池位于长海之下，深藏于挺拔参天的翠林之中，湖面呈现出翠绿、淡蓝、瓦灰等色块，酷似一幅匠心独具的壁毯，小巧玲珑，绚丽秀美。月光照映彩池，清风吹过，水面闪烁着红、橙、黄、绿、青、蓝、紫的光晕。金秋时节，层林尽染，万紫千红，映入水中，绚丽的图案，把人引入斑谰的梦境。

从五彩池往下走，很快就到了上下季节海。上下季节海的水量随季节的变化而变化。9月以后开始涨水，水深可达6米。下季节海水色湛蓝透明，好像液体的蓝宝石。

其实，我们走到这些景点时已经是傍晚时分，借着的余晖，我们看到的是一片灿烂炫目的海子。那份美我后来一直没有再见到过。

从下季节海出来，夜幕开始降临。此时，我们的两条腿已经僵硬了，口干舌燥，饥寒交迫。冬天天黑得早，我们踏月赶路，生怕遇到豹子黑熊之类的猛兽。晚上九点多钟，我们终于看到了诺日朗的灯火。一进旅馆，倒头便睡。后来想想不能委屈肚子，遂起来饱餐一顿。

第二天早上起来，没好意思打搅服务员烧早饭，就踏上了去日则的道路。这一段从诺日朗瀑布至九寨沟原始森林，全长18公里。主要有珍珠滩瀑布、五花海、诺日朗、高瀑布、熊猫海、箭竹海、孔雀河、孔雀海、原始森林等景点。

珍珠滩并没有珍珠，一道宽宽的溪水经过扁平的石床，溪水在石床上溅起无数白色的小浪花，犹如一面巨大晶莹的珠帘，从陡峭的断层垂挂而下，置身于这流球飞玉的滩中，真有“滚滚银花足下踩，万顷珍珠涌入怀”的感受。

高瀑布是九寨沟最高的瀑布。站在五花海的顶部俯视其底部，那景观妙不可言，湖水一边是翠绿色的，一边是湖绿色的，湖底的枯树，由于钙化，变成一丛丛灿烂的珊瑚，在阳光的照射下，五光十色，非常迷人。

五花海有着“九寨精华”及“九寨一绝”的美名，站在五花海最高点老虎石上俯视，可一览五花海全景。四周山坡上的彩叶坠落在池水中，阳光、水波、落叶和倒影的完美结合，将人间最绚烂的颜色糅合在五花海水中。

诺日朗瀑布是中国大型钙化瀑布之一。“诺日朗”藏语意为男神，也有伟岸高大的意思。我们看到的瀑布是凝固的，就像时间突然停止，瀑水也随之静止在半空。那是大自然的冰雕，是流水塑成的水晶。阳光在水晶上泛出五颜六色的莹光，令人叹为观止。

当时拍照成本很高，差不多要一元一张（当时的工资只有每月三四百元），所以我们没有舍得空拍景色。现在看来真是傻到了极点，因为这种景色也许我们再也看不到了。

海边谷坡陡峭，森林密集，林带色相四季变化，层次丰富。海水一平如镜，蓝天、白云、远山、近树，尽纳海底，海中景观，镜相清晰，线条分明，色泽艳丽，富于变化。海边一根碗口粗的长藤，紧紧地攀缘在一株参天大树上，与树齐高，直冲霄汉。树给藤无限温馨的绿荫，藤给树美丽清纯的爱恋，于是人们给镜海取了个别名——“爱情公园”。

五花海在同一水域可以呈现出鹅黄、墨绿、深蓝、藏青等不同色，斑驳迷离，色彩缤纷，这大自然妙笔涂抹的色彩，是那么大胆、强烈而又富于变幻。从老虎嘴俯瞰它的全貌，俨然是一只羽毛丰满的开屏孔雀。阳光一照，海子更为迷离恍惚，绚丽多姿，一片光怪陆离，使人进入了童话境地。一湖千变万化的锦绣，叫人痴迷沉醉。透过清澈的水面，可见湖底有泉水上涌，令人眼花缭乱。山风徐来，各种色彩相互渗透、镶嵌、错杂、浸染，五花海便充满了生命，活跃、跳动起来。

熊猫海的湖边岩壁纹理奇特，倒映湖中，与湖傍水下自然地生着几圈黑色花纹的浑圆的貌似熊猫的白石，相映成趣。加上此地常有熊猫活动，所以起名“熊猫海”。我们在海边停留良久，希望可以看到生活在野外的珍稀动物。

一路走山路，看流水。山水时缓时急，时动时静，缓时为溪，急时成瀑，动时为涧，静时成海。海子水面静如明镜，海底水绵色彩斑斓，加上映在海里的蓝天、白云、雪山、绿树、整个海子就像一块美术大师的调色板，前行几步，角度稍变，色彩也会跟着你的脚步变化。

晚上回到招待所，在服务员（实际是旅游公司职工）的宿舍蹭了顿晚饭，并顺便聊了一会儿天。

第三天早晨起来，请招待所厨师肖师傅下了两碗面，吃完以后就往外走。一路观赏了诺日朗瀑布、树正瀑布、树正海群、犀牛海、老虎海。

水光潋滟，碧波荡漾，鸟雀鸣唱，芦苇摇曳……盆景海、芦苇海、火花海、卧龙海、树正瀑布、老虎海……一路惊奇，一路美景，一路碧水，一路瑶池。 最令人叫绝的是树正群海下端的“水晶宫”：千亩水面，深达四五十米，远眺阔水茫茫，近看积水空明。距水面约十米的湖心深处，有一条乳黄色的碳酸钙堤埂，仿佛一条长龙横亘湖底。山风掠过湖面，漾起粼粼水波，看那卧龙卷曲蠕动；风逐水波，那“龙”像是摇头摆尾，呼之欲出，是世界上的自然奇观，美丽无比，是一个很好的旅游景点。

最为神奇的是火花海。早上初升的太阳闪着金光，微风吹皱海水，显出朵朵火花。但是此景只能观赏，很难留下同样耀眼的照片。

树正瀑布在树正寨附近，是九寨沟内第一个瀑布群，一连串40多个海子绵延7公里形成多层台阶。上层台阶海子里的水，从海子边缘全线溢出，形成瀑布，注入下一层台阶的海子，有多少层海子，便有多少层瀑布。落差最小的只有一二米，最大的可达30米。诺日朗瀑布呈多级下跌，宽达140米的水帘从两山间飞出，直泻百尺山崖，形成罕见的森林瀑布。

犀牛海海面宽阔，水面湛蓝，湖水不增不减，终年如一，一泓清幽，翠碧如玉，拥有不可思议的神秘力量。南端树丛中有栈桥供游人览胜，北面可眺望女神山－色嫫山。双龙海在火花海瀑布下的树丛中。海中有两条带状的生物钙化礁堤隐隐潜伏于海底，活像两条蛟龙藏于海中，蠕蠕欲动。也许是蛟龙皈依、海中太平的缘故，这里时有不少漂亮的天鹅和多情的鸳鸯小住。我们来时天鹅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海里有几只鸳鸯自由自在地嬉戏。

芦苇海是一个半沼泽湖泊。芦苇海中，荡荡芦苇，已经一片枯黄，微风徐来，发出瑟瑟的声响，真有一种苍凉之美。

老虎海位于树正瀑布之上，深邃恬静，沉默中蕴蓄着暴烈，安谧中隐藏着桀骜。泼云泻雪似的树正瀑布正是它陡然爆发的活力与激情，瀑声沉雄浑厚，宛若虎啸。

走近卧龙海，透过波平如镜的水面，一条乳白色钙华长堤横卧心，宛若一条蛟龙潜游海底。微风掠过，涟漪轻漾，龙体徐徐蠕动，鳞甲幽幽，闪烁不定；山风乍起，湖水泛波，卧龙摇头摆尾，欲腾、欲跃、欲飞，疾风过处，波光迷离，龙影顿时消匿。

树正群瀑绵延数里，19个大小不同的梯级海子与碧翠丛相环相绕。道道瀑布，穿掠其间，将个个海子贯连成串。冬日季节，瀑布挂冰，形成水晶屏障，更为景色添上一份素雅之美。

我们能看到看到鸳鸯，这应该是很幸运的，九寨沟有五种珍稀野生动物——大熊猫、金丝猴、裸鲤、天鹅、鸳鸯，我们看到了其中的两种——裸鲤和鸳鸯。过了迎客松，我们遇见了一位身着华装的藏民，便一路聊将起来，他说今天是个什么节日，他要去寺庙。可惜我们实在没有时间随他一同去。

九寨之美在于水，飞瀑撒珍珠，海子映缤纷。我们在九寨确确实实、真真切切地见识了水的静中之美。

我们从进山到出沟，整个九寨沟只有我和紫羭两个游客。我只记得在进沟时给了大娘5元钱，说是喝酥油茶吃青稞饼，在旅游公司白吃白住了3天，好像都没有付过钱。

我们所到之处没有其他游人，可以尽情欣赏，随意拍照。这在当前许多人满为患的名胜古迹是不可想象的。也正因为如此，许多优美的景致在你孤独把玩时，并不能给你带来共鸣的快乐，似乎又给旅游些许缺憾。很久以后，我把我的这次九寨告诉朋友，朋友们都很羡慕。我忽然有一种获得孤本藏书的喜悦。见识常人所不曾见识，思考常人所未能思考，见解常人所不能见解，是不是有点儿卓尔不群的意思。我读书、做学问似乎也在追求这种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