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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如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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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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租客

                                            租客

                                               韦如辉

何小静从东边走过来,老支正卧在一张掉了漆的躺椅上,眯着眼睛看钻到云层里的小半个太阳。微风从老支身边的不锈钢茶缸吹过,丝丝缕缕的水汽,向天空氤氲着,看样子想跟天上的灰云汇合。

“大姐,你这房子租吗?”何小静来到老支身边,目光盯住她身后的房子问。

老支的身后,除了一间过道,还有一间上了锁的门面房,门中间贴一张红纸,红纸已经残色,字迹尚且清晰:此房出租。

“这不是费话吗?上面写着呢!”老支在心里说,没说出口。这间房子疫情来了就空着了,又在老街背巷,小四年没租出去。老支从躺椅上艰难地晃起来,身上的赘肉都在颤抖。“你租房干什么?”老支换上笑脸问。

何小静回答:“打烧饼。”说过,低下头,脸红了红。

老支这才仔细地打量着何小静。四十来岁的样子,也许三十五左右,个头中等偏上,清瘦,长得很认真,脸、胸、腰和腿恰到好处。还有眉毛,老支从抖音里知道,看女人的年龄要先看眉毛,一是自然眉,二是画眉,三是文眉。何小静的眉毛是自然眉。

按说老支只是租房子,没必要看人,还问人家干什么?而老支是个讲究人,有退休金,儿子在国企工作,不缺仨瓜俩枣的钱,图得是顺眼舒心。

何小静顺了老支的眼,也舒了她的心,听说打烧饼,好感又多了几分。心想:“烧饼好吃,打小就好这一口。”

就这样定了下来,也没签协议。老支说:“吐出的吐沫,钉下的钉子。”

何小静后来跟老支说:“没问第二家,只问大姐一家,就把房子订了下来。”老支问:“那是为啥子?货还比三家呢。”何小静说:“一眼就被大姐的气势拿捏住了。”这话老支听着舒服,笑起来嘎嘎叫,像老公鸭一样。

转过脸,老支对着钉在东墙上的穿衣镜,转了一圈又一圈,试图把气势转出来。在老支的眼里,三围围成了一围,像圆筒一样的身体,哪来的什么气势?这个丫头片子,嘴就是个甜。

何小静的女儿在街道三小上三年级,一个安静的小姑娘,来到家看书学习,还帮何小静打下手。当初,何小静就是为了女儿上学方便,才到老支这儿租房子的。

老支喜欢这娘俩。何小静不得闲的时候,老支接送何小静的女儿。遇到街坊邻居,免不了要多调侃一句:“老支啊,啥时候多个闺女?”老支瞪了瞪眼,狠狠地回一句:“去去去!这是俺的孙女可好!”街坊邻居自然知道不是老支的亲孙女,老支的儿子三十大几了,不愿意恋爱结婚,把老支急得要跳河。

何小静的生意越来越好,到了饭点,店门口排起了长队。老支想过去帮忙,不知从哪里下手。何小静似乎也不情愿,三番五次把老支劝回去:“大姐,喝茶去吧,不好再劳烦好大姐。”老支一开始不太习惯,心想:“咋了,嫌弃大姐不利索是不是?想当年,咱可是上过舞台亮过相的。”慢慢地,老支习惯了,这个忙还真不是自己可以帮上的。

这个事,老支都是从自己眼睛里看到的。何小静在案板上揉面,一遍又一遍。揉着揉着,脚尖掂起来,把全身的气力都弄到手腕上,细密的汗滴从鼻尖上冒出来,渐渐凝结一个豆大的汗珠儿。何小静也不停下,瞅着空档,用洁白的套袖快速抹去,继续揉着面。直到把面揉腻了、软了、筋道了,才掐剂子,一小块一小块掐好,用纱布盖上,慢慢地指压,压成圆边的长方形,往炉肚里一贴,等着烧饼变焦变黄。

这一轮下来,老支总算松一口气,心里说:“这个小何,还真是个做事认真的人。”

也有闲下来的时候,老支端着茶缸,把一气茶递给何小静,命令似的说:“喝一口!”

何小静也不客气,咕咚咕咚灌了两口,抹把嘴,说了声:“谢谢大姐!”

“咋不见孩子他爸来?”老支问。之前老支也问过,何小静罔顾左右而言他,没有确定的答案。老支憋在心里,总算逮住了机会。

何小静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在了案板上,把残留的面粉,弄得像尘土一样飞扬。

“这是咋的了?”老支一边嗔怪,一边快速抽出两张纸。

何小静心中的隐痛,还是让老支给掏了出来。

何小静的丈夫在苏州打工,三年没回来,一打听,外面有了个人。

“跟他个黑心的陈世美离!”老支愤怒地说。转身冲着苏州的方向,呸了呸。

何小静擦了眼泪,将头发甩到脑后,低声说:“妈不让,妈说男人年轻的时候都犯过错,总有回头的那一天。”

老支张了张嘴,把更狠的话咽到肚子里。想到跳河的前夫,都是自己由着性子逼的。还有儿子,也快回头了吧!想着想着,眼睛里涩涩的,两行温热的液体,不由分说,顺流而下。

(本小说选自《小说月刊》2025年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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