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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庆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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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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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听那弯冷月

听听那弯冷月

 彭庆丽

筱薇带着儿子出现在伦敦希思罗国际机场时已经傍晚。她拖着两个大行李箱轻快地走在机场上,脸上荡漾着绯红的霞光,兴奋之情绵软了斜阳,万道霞光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一股丝滑丝滑的香味沁人心脾,筱薇忍不住深吸一口气,顿觉唇齿留香。头顶盘旋的飞机在红光闪闪的大海里游弋,剑鱼一样。

摆脱了梦魇一样的婚姻,来到英国,筱薇一身轻松。她看看儿子,儿子低头跟着她走路,似乎对周围的一切不感兴趣。她停下来,捋捋儿子被风吹乱的头发,弹弹他还未脱稚气的脸蛋,刮刮他高挺的鼻梁:"一诺,咱们到英国了,你可以在这里学钢琴,高兴吗?"一诺抬眼看看她,明亮的大眼空洞无神,眼神迷离,筱薇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生疼生疼的。

“Visa application does not meet the requirements!”

“什么?I'm……”

筱薇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她蹩脚的英语夹杂着汉语,对方也听不懂,她急得用手势比划。

“Visa application does not meet the requirements!”

“What?”

她拿着签证,但对方就是不给签,她急得六神无主,突然想到了翻译神器,原来工作人员说的是:签证申请不符合规定,材料不全。

筱薇瘫坐在地上,怎么会呢?

筱薇无助地看看儿子,又望望天空。刚刚绽开的牡丹一样的笑靥瞬间凋谢,一脸愁云仿佛把两条细长的弯月眉攒聚到一起,眉峰隆起峻峭的山峰。一诺茫然地望着妈妈。

夜幕降临,晚霞的余光被月亮的清辉冲淡,白天的温度也随着月亮的升高变得冰凉,空气里弥漫着忧郁的味道。筱薇给儿子拉上衣服拉链,思绪飘渺,一缕涩涩的酸楚涌上心头,眼泪在睫毛上打转。儿子两岁时诊断出了自闭症,她为儿子四处求医,丈夫受不了,抛下她娘俩远走高飞。那时的她没有眼泪,只有一个信念,一定要治好儿子的病。她从单位辞职,摆地摊卖水果,卖衣服,开抖音直播带货。她不怕吃苦,只要能挣钱她都去尝试。然而,命运似乎总是跟她开玩笑,名医求遍,儿子的病丝毫不见好转。

正当她一筹莫展时,一个朋友说学钢琴好像可以治疗自闭症,英国有这方面的专家,曾经有治愈好自闭症的案例。她便想方设法来到英国。可是签证怎么会出问题呢?难道在机场过夜?抑或被遣送回国?想到这儿,眼泪像决堤的洪水倾泻而出,她索性失声痛哭,似乎要把这些年的辛酸委屈一股脑地哭出来。

远处的星星眨着魅惑的眼,月亮狡黠地看着她。

年过半百,卖掉房子,不会英语,独自带着儿子远渡重洋。同事都觉得她不可思议,但是她认准的事,即使一头撞到南墙上也决不回头。一如当年,她考大学时不顾父母的反对报考军校,谈恋爱时恋爱脑,拒绝了众多优秀追求者,答应了跳舞王子胡杨的求婚,所以这次来英国,她没给自己留退路。

月亮渐渐地升高了,天空显得辽远孤寂。筱薇看看行色匆匆的人群,看看困惑的儿子,陌生的地域混杂着喧嚣和泥土的腥味,连呼吸都是冰凉的,深秋的寒意正一点点蚕食着她的希望。

胡杨要在多好,胡杨追她的时候曾许诺愿意为她摘星星,如今儿子病了,他却逃之夭夭。当初母亲极力反对,说他金玉其外,筱薇一气之下搬出家,直接和他在一起了。那时候,胡杨浪漫多情,常常带她去香山许愿,去天坛祈福,希望生生世世和他在一起。她依稀记得,花前月下他翩翩起舞,翩若惊鸿。公园海滩他放声歌唱,缠绵悱恻。

任时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

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气息

人生几何能够得到知己

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

……

美妙的舞姿和动听的音乐使她着迷,可是儿子都十五岁了,依然不见他的踪影,离婚协议书还是律师转交的。

月亮见证过他们的爱情,可现在,月亮似乎厌倦了,躲进云层袖手旁观,稀疏的几颗星星眨巴着瞌睡人的眼,天空像拉下了帷幕一样黑,只有机场昏黄的路灯光还在听着她心底的怨歌。

玉兔依然孜孜不倦地捣药,吴刚不眠地倚着桂树听凭露水滴落凡间。冷露无声湿桂花,今夜只能与嫦娥为伴了。

“你疯了吗?卖掉房子你回国后住哪儿?学钢琴能治好自闭症?你会说英语吗?”安然劝她的话仿佛响在耳边。

“有什么难的,从头学呗!”她当时不以为然。

“说得轻巧,人过半百不学艺。你都五十多了。”

“天无绝人之路。不是有翻译软件吗?我得为儿子的未来着想啊,他不说话,还可以沉浸在钢琴的世界里,说不定哪天,音乐能治好他的病。”她孤注一掷。

那天,她和安然聊到很晚,聊到月亮倚在窗户上安详地睡着了。

最让她为难的是不知如何跟母亲说。这些天母亲似乎已经觉察到她的异样,但母亲不敢问。

有几次话到嘴边她又咽回去。直到来英国的前一天。她知道这些年母亲帮忙照看儿子,母亲舍不得一诺。

“妈,我带一诺去英国一段……”

“英国?你们要出国……”母亲一句话没说完,突然晕倒,母亲一病一个月。医生告诉她母亲心梗,出院后不能再受任何刺激,否则时时有引爆的风险。这让她左右为难,她没料到母亲反应这么强烈,她只好改签,陪伴母亲住院的日子她愁白了头发。

病愈后的母亲身体虚弱,脸色苍白。做梦都担心她们离开。“你们别去,我怕见不到你们了……”一天夜里,她听见母亲梦中呓语。

可是三个月后,她不得不去跟母亲摊牌:“妈,我和一诺明天……”

“知道了,妈知道留不住你们。”这次母亲似乎很平静,反倒让筱薇更难受。

“让安然送你们去机场,我和你爸就不去了。妈见不得送别,今晚上你陪妈吃顿饭,权当送别了。”

飞机上,她在挎包里检查证件时,看到一封信,打开后掉出一张银行卡,一张精美的信笺上写着几行清秀的小楷:“穷家富路,出门在外,用钱的地方多,这张卡里有三十万,你们备急用。”

筱薇的眼睛湿润了,她仿佛看到母亲枯枝一样的手颤抖着写信,仿佛看到她们离开后母亲日日步履蹒跚地到小区门口张望的身影。

而今站在异国的土地上,举目无亲,寸步难行,她有点后悔当初没有听母亲的劝告,后悔自己一意孤行。她一心想让儿子学钢琴,却没预想到刚到伦敦就举步维艰。

不知什么时候,月亮又从云层里钻出来了,睥睨人间万象,藐视红尘暖凉。如水一样的月光洒在筱薇脸上,她感到冰凉透骨,触摸一把,丝滑丝滑的像是风行水上,悄然有声。侧耳细听,月亮转过树林的那边时,像是深山老鹰掠过树林的声音,荒芜寂寥而又惆怅悠长。筱薇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儿子坐在行李箱上已经睡着了。她脱下外套给儿子盖上,月光也潮湿了。

忽然,筱薇颤抖了一下,像得到神灵启示,她眼前划过一道微光,她拨通了大使馆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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