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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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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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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辈的红色故事(之五)

       刘玉喜

我的五伯刘起让,1925年出生,属牛,乳名老丫头,2002年去世,终年77岁。五伯从小语话迟,六岁了还不会说话,家人以为是个哑巴,等到7岁左右的时候和弟弟刘起忠在山上拾柴火,突然叫出了弟弟的小名:“老国!”弟弟听见五哥叫自己的名字十分惊讶,一路飞跑到家告诉奶奶:“娘,哥哥不是哑巴!会说话啦!”家人听了都不敢相信,等五伯回家一问,还真是会说话了,家人顿时喜出望外,从此也去了一块心病。

家乡有句老话叫“贵人语话迟”。五伯当兵打仗10年,经历无数枪林弹雨,可谓是出生入死九死一生,仅是小腿受过枪伤,不能不说是相当幸运。

1940年,15岁的五伯从临时居住地化安儿当兵入伍,参军部队是华北军区第三兵团司令员杨成武的部队。从宛平县教导大队编入独立团,也就是杨成武率领的八路军第115师独立团。这是由长征时期的红一军团红一师改编而成的,后来在解放战争时期又相继发展为华北军区第二兵团第八纵队第22旅,第十九兵团第六十五军第193师。

初入部队,因年龄小,五伯还跟不上部队飞毛腿们穿插行军打仗的节奏,有时候一天急行军百八十里也是常事,五伯紧追慢赶大部队,虽然吃力但他不想拖队伍的后腿,多少次梦里他都盼着自己快点长大,成为真正的男子汉。班长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安排五伯当重机枪手,让他跟着经验丰富的重机枪手学习重机枪的使用方法,了解重机枪的性能,从各方面帮助这个新来的小战士成长。重机枪重量100多斤,可以拆卸身背肩抗,五伯很快适应了部队生活。

班长还经常跟五伯谈心聊人生。男儿当自强,家国情怀精忠报国等等,让五伯在这个新的环境下感受到了部队大家庭的温暖,也进一步认识到八路军是咱老百姓自己的军队,要为人民谋幸福,更加坚定了打败日本帝国主义的信心。五伯的机枪手师傅也像亲哥哥一样言传身教传帮带,教授操作重机枪的要领,帮助五伯熟悉掌握重机枪的性能。

一起入伍的还有水峪口村的老乡王成员、龙门沟的王国喜、白羊石虎村的王成英、新庄户村的索广杰等同乡战友。大家从思想上互相交流学习,互相鼓励,一致认为只有在共产党八路军的领导下,团结起来才能战胜日本鬼子。在武器装备应用上也经常切磋沟通互相学习,提高了战斗技能。几位家乡的小战友在风烟滚滚,血雨腥风的抗日战场摸爬滚打茁壮成长。

1940年8月至12月,五伯所在的部队参加了著名的“百团大战”。晋察冀军区一分区司令员杨成武率部在涞源县东团堡,一举消灭了日军170多人的教导大队。队里都是战斗经验丰富的日军军官和武士道精神十足的士官,他们装备精良,弹药充足,据点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杨成武在“百团大战”后期就盯上了东团堡这块硬骨头,并取得了攻坚战的胜利。他们这支部队还涌现出了包括狼牙山五壮士在内的一大批英雄。部队参加河北,北京,山西山区的一系列抗日战争,并击毙日本中将阿部规英。通过这些战役,五伯亲眼目睹了战争的残酷,增加了实战经验,提高了自身的战斗力。

1941年5月日本鬼子展开“五一大扫荡”,这是一场残酷的扫荡。日军对冀东冀北等地区发起进攻,还对平西根据地进行了扫荡。此次行动的目的,就是为了切断晋察冀分区的八路军退往外线的道路,压缩八路军的行动空间。这时日军已经摸清楚了晋察冀部队司令部的位置。但这个时候根据地发生了瘟疫,五伯所在的部队也未能幸免,如果大规模的战争爆发对我军必定不利。

汉奸卖国贼将根据地瘟疫的情况告知了日军,日军觉得这是个难得的机会,便趁势发起攻击。面对这些来者不善的日军,如果八路军在物资充足,兵强马壮的情况下,一定会和日军来个硬碰硬。但眼下兵力不足,物资武器缺乏,八路军便布下层层机关,尽量减少兵力的损耗,用正规军与敌人周旋,伺机进攻日军后勤补给。

8月,日军进攻正式开始,规模达到了七万余人,这场大型战斗开始前,日军严密地封锁了交通线,假意进攻东南方向,实则掉头直冲西北聂荣臻所在的阜平杀去。这个时候的阜平有上万人马,集中转移困难很大,又遭遇日军的四年围剿,如果再不有所行动,晋察冀根据地就会遭受重创。战斗无比残酷,但危局之中自有破局之人,聂荣臻与杨成武就是这样的破局人。杨成武的作战经验非常丰富,在他的带领下,五伯所在的部队虽有惊险,但最终冲破了日军的围剿。

1942年9月,聂荣臻在晋察冀边区党政军高级干部会议上提出:“到敌后之敌后去”。也就是说,到晋察冀根据地周围的敌人统治区里去打击敌人。会后,五伯所在的部队北岳区主力部队将三分之一的兵力化整为零,二三十人一组,组织成几十支武工队。他们穿上老百姓服装,采取灭岗哨、拔据点、掏窝子等战法,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令日军防不胜防、闻风丧胆。在半年多时间里,武工队作战400多次,毙伤日军1900多名、伪军2000多名,使得疯狂一时的日本侵略军,深陷冀中人民游击战争的重重包围之中。

五伯所在的部队曾在一次战斗中击溃日军炮兵中队,缴获了三门榴弹炮,当时由于无法运走,情急之下聂帅下令将这些榴弹炮浇汽油烧掉,坚决不留给日本人。

连年征战,五伯得了严重的心肺病,无法随部队继续参战,1944年部队安排回家休养。赶巧六弟也就是我父亲刘起忠也从部队回家探亲,为抗战东奔西杀的俩兄弟多年未见,商量趁难得的休假机会,去河北省怀来县旧庄窝乡西横岭村看望姑姑王富兰。在姑姑家正吃饭的时候,进来个疑似伪军的人,说这不是八路军吗?伪军嘴里说着话,快速倒退着出了门,出门撒腿就跑,看样子是急着回去报告。估计是有人报信给伪政府了,所以派人来查看,吓得姑姑王富兰说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向哥哥交代呀!边说边让俩侄子赶紧往贼沟方向跑。哥俩都是年轻力壮的军人,撒丫子就飞奔而去。经贼沟、化安儿回到大安,又怕伪政府派人追杀,没歇脚又赶紧踏上返回部队的路程。当地政府派人赶着毛驴护送,这护送的人一路装肚子疼,到沿河口往林子台方向的山坡时,死活也不走了。五伯和父亲怀疑此人是汉奸,于是哥俩沿山间小路步行抄近路到达了斋堂。正好部队从斋堂经过,在路边埋锅造饭,五伯和爸爸吃了饭又分别随部队出发了。好危险的一次经历,五伯病没养好又返回了前线。

五伯随部队继续转战南北。1944年9月,所在部队在杨成武的领导和冀中人民的配合下,创造性地运用地道战、地雷战、水上游击战等多种人民战争的战法,积极开创平原游击战争的新局面。在抗日战争的最后阶段,杨成武率部进行大反攻,直指天津、保定、石家庄,收复16座县城。随后,主力进至张家口,扫除冀南地区残敌,为抗日战争的胜利做出了重要贡献。

1945的春天,冀中军区司令员杨成武、政治委员林铁和副政治委员李志民接到了中共中央发来的“削弱日伪,发展我军,缩小敌占区,扩大解放区”的指示,于是就率领五伯所在的冀中军区的将士们走出地道。在辽阔的大平原上,在无垠的青纱帐里,在浩淼的白洋淀中,杨成武根据冀中平原的地形特点,领导冀中军民运用水上游击战、地雷战、村落战、青纱帐战、空通破击战等战法,陷日寇于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

在杨成武的指挥下,五伯所在的冀中军区部队又连续进行了春季、夏季攻势作战。抗日战争胜利后,为了适应新形势下的军事斗争,五伯所在的独立团于1945年10月在河北淮安县,晋察冀军区第一军分区机关大部和所属3个团合编为了冀察纵队第6旅,后来又改编为晋察冀野战军第二纵队第4旅。

经过五年艰苦卓绝的抗日战争,五伯身体也长高了,从一个山野少年成长为一名真正的八路军战士,并被任命为副班长,也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我们小时候,五伯给我们讲过他亲历的清风店战役。说那是1947年10月,国民党逼近徐水,解放军围城打援。在整个战役中,五伯所在的部队阻击强敌,飞兵南下直捣敌人军部,俘获国民党军军长罗历戎,这一仗打的特别漂亮。五伯讲得眉飞色舞,胜利的喜悦溢于言表,也让我们小辈人心生敬意,感到我们今天的幸福生活确实来之不易,是前辈千辛万苦流血牺牲换来的,应该倍加珍惜。

到了1948年11月,五伯所在的第4旅调入新组建的华北军区第二兵团第八纵队,番号改为第22旅。长期行军打仗奔波劳累,五伯严重透支了身体,心肺病再次复发并越来越严重,活动量稍微大一点就张着嘴上不来气,说不出话还时常吐血。因其病情严重,部队命其二次回家休养。回家后在爹娘和家人的呵护下身体逐渐恢复,病情好转后马上返回部队继续投入战斗。

五伯在1949年4月的太原战役中,被敌人飞来的子弹击穿左小腿,当时鲜血直流,被邻村同乡战友王成员发现后迅速冒险背下战场,让担架队火速送进野战医院。包扎止血后,又火速转送至后方部队医院手术治疗。在部队医院治疗休养了几个月,部队又命五伯第三次回家养伤,在家调养了一段时间后再次返回部队。当时五伯所在的部队已编为独立步兵第二零六师,就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前身。

不久,五伯所在的部队接到命令,开赴朝鲜战场参加抗美援朝战争,部队考虑五伯大病初愈,不宜随部队出征。1950年10月5日,25岁的五伯服从部队安排退伍返乡,从此离开了他深爱的部队,结束了10年的军旅生涯。由于退伍时部队正紧张部署入朝参战事宜,没来得及办理退伍人员党组织关系,五伯的党员身份一直不被地方党组织承认,成为一生的遗憾。

我记忆中六七十年代的时候,五伯家墙上挂着的相框里,放着一张五伯当兵时在石家庄照相馆照的照片。身着空军军装,头戴大沿帽英武又精神,谁见了都夸这小伙儿真是英俊潇洒又帅气。后代人看见照片,都发自内心的羡慕和敬佩五伯。

水峪口村退伍军人王成员因为是五伯的救命恩人,也因为住的近跟五伯成了至交,平时经常来大安找五伯,共同回忆十年血与火的战斗经历。在共产党的队伍里,战友情、同乡情,危难时刻挺身而出冒险相救,成了生死之交的过命兄弟。过春节王成员来大安,先到爷爷的大北屋里给爷爷奶奶拜年,站在门口双手合十:“祝福好舅爷爷好舅奶,好二大爷好三伯,新年快乐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幸福花开!”说得爷爷奶奶和家人心花怒放合不拢嘴,哈哈大笑。

五伯也跟晚辈说过他的战友龙门沟的王国喜,说王国喜和他在一个连队,王国喜嗓门高头脑灵活有能力,是他们的连长。

做回农民的五伯,1958年至1961年曾在密云水库工程指挥部工作过,后来一直给村集体放羊。那时候十里八村都养羊,五伯是兢兢业业的牧羊人。他还长期担任大安生产队分管畜牧业的副队长,放的羊繁殖率高,每年出售羊毛、羊绒、肉羊、下手羊,是生产队可观的收入,逢年过节宰羊丰富了村民缺油少荤的餐桌,是大人小孩企盼的节日大餐。当时养羊收入是村集体的主要经济来源。五伯放羊尽心尽力,经过他逐年筛选,他放的羊腿高身腰长,俊角体肥壮,当年头号春羔子能长到百十斤重。五伯放的羊膘肥体壮,育龄成年母羊多数产双胞胎羊羔。1962年曾获北京市劳动模范称号,得过奖状和奖章;接连几年都是门头沟区养羊模范。他还当过几年村长。到1979年改革开放,终其一生,全部精力都用在了村里的畜牧发展和村民脱贫致富上。

五伯是个普通的农民,但一生极不平凡。15岁就用稚嫩的双肩扛起钢枪,义无反顾踏上抗日救国的战场,为中华民族的解放,10年沙场浴血奋战,累到吐血,几次回家养病又几次重返战场,冲锋陷阵不惜热血洒疆场。解放后为村集体放羊早出晚归,忍饥挨饿,风里来雨里去,夏天骄阳似火,冬天大雪纷飞北风寒。但是有钢筋铁骨军人品格的五伯,默默地做了20多年的牧羊人,从来没有叫过一声苦,也没有喊过一声累,不愧是条铮铮硬汉。

东征西战逾十年,

碧血丹心染桑田。

山野寂寂牧羊人,

却为中华好儿男!

这该是我的五伯刘起让一生的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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