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临近,年关也就近了。在这个特殊的节气里,老家人相约回乡去祭祀祖。我掰着手指算了一下,母亲已经离开我们八年了。
那年腊月某日傍晚,老三家的媳妇给我打来电话,说母亲手脚冰凉还小便失禁。我一听感觉大事不好,可是我平时没病没灾的,县城的三家大医院哪家更有名气?我还真的一时说不出来呢。我忽然想起我的一位医生朋友廖先生,赶紧拨通电话请他指点迷津。三弟妹不谙世事吓得不轻,接二连三地打电话催我赶紧过去。我告诉她,120救护车已经过去了,我也骑车快到了。
母亲住进县城的中医院。窗外阴冷阴冷的,天边的云遮住了远处的山,病房里显得冷冰冰的。我的心糟糕透了,每次护士过来的时候,我总是有些忐忑不安。拍了两次片子,第一次出来的片子医生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什么名堂,但是他们还是根据临床经验给母亲用药了。望着滴滴的药水滴进管子里注入母亲的血管里,我在思虑倘若母亲瘫了,那该怎么办啊?第二天午后,主治医生约我去他的办公室,他拿出一张新拍的片子指着颅脑顶部对我说:“从这雾状处可以看得出来,这是脑溢血,不过淤血的面积很小,送来得比较及时。”
“她会瘫痪吗?” 我急切地问。
“先观察三天吧。”医生扔下报告夹子匆匆走了。
透过窗外,我久久凝望远处林立的高楼。隐约记得母亲的右手是入院的第三天开始微微颤动的。医生给母亲做了针灸,手臂上插满银针,看了叫人心寒。不过看着她那微微抖动手指,我的心平静了许多。奇迹会发生,过几天一定会好起来的。想到这些,我开始欣慰起来。
“要做几个疗程才能康复?”我小声地询问那位女大夫。
“至少要五六个疗程。”她答道。
我听了不禁打了一个寒颤。静静地等待医生把那些微微晃动的小东西从母亲的手上拔出来,然后赶紧给她捂上被子。
那年的春节恰好遇上大寒,外面的天气够冷的。几个不怕冷的小家伙在医院外面的小区院子里燃放爆竹,给安静的小区平添了几分躁动。我闻声心头一震,哦,快过年了。
母亲在医院住了一周,已经可以下床走几步了,不过一定要有人搀扶着。我来得勤一些,但是时间一久感觉有点吃不消。于是,安排大家轮流护理母亲。就这样母亲在医院一呆就快一个月了,所幸挨到腊月下旬她便试着自己走起路来。不过可以看得出来她的腿依旧是没有力,走起路来有点飘。
“临近过年了,出院吧。”前来医院探望母亲的二弟说。
“不行,还没康复呢!”我坚持让母亲继续住院治疗。
小弟不说话,我知道他不好说什么。三弟看着大家一时也不好说什么。
“那过年怎么办?”二弟指着窗外阴暗的天。
我说:“快放假了,我来照顾她,你们回去买点年货准备过年吧。”
似乎就在昨天傍晚天空还下了几粒雪,咔咔咔地打在窗户的玻璃上。其实我知道这个时候虽然大伙放心不下,但是我心中已经做好了安排。我知道这个决定很重要,它关乎母亲日后的行动是否利索。我打算将母亲接到学校去过个年,那里我有间卧室,隔壁的办公室暂时可以作我和母亲的饭厅。至于母亲可以住到旁边的小张办公室兼卧室去,年前她结婚已经休了假,年后也不会住在单位了。
在我的坚持下,母亲于大年三十住进了学校。我安置好母亲,上街购买了一些年货,准备和母亲在学校一起过个年。大年夜,我早早准备年夜饭。女儿来电话问我是否接奶奶回去吃个团圆饭,我告诉她我们马上要开席了。进城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不再家里过年,我想家里一定很冷清,但是想到母亲年后住过几天要进医院接受康复治疗,我还是叮嘱女儿陪好妈妈。简单的几句对话,我感觉女儿心里有些五味杂陈。但是我觉得女儿已是成年人了,要让她知道做事要有责任。那年的年夜饭很特殊,几个小炒,一盆肉汤,我和母亲吃得很开心,心里暖暖的。
晚饭后,我们看了一会儿电视,我帮母亲泡了脚让她早早休息。我留下守岁,直到新年的爆竹炸响……
大年初一,老家人的习俗是族人聚在一起喝新丁酒,因为母亲的缘故我有点小遗憾;初二则是去给旧年已故的亲人拜新台,我盘点了一下,好像身边没有亲友在去年驾鹤西游;初三,大家开始出门拜访亲友,堂弟夫妻俩一早来看望母亲;大年初四,在我看来那是一个顶好的日子。往年这个时候,女儿总是拉着我陪她去看外公外婆。我知道女儿收了爷爷奶奶的红包,还惦记着外公外婆的那一份新年的礼物。在我们这边大年初四是外嫁的女儿回娘家的日子,大年初三家里开始备菜:扣肉、红烧肉、肉丸、油炸鱼丁、清炖鸡……赶明儿再炒几个小炒,温一壶米酒,喝得新姑爷二五八成的,那才叫喜庆呢。那年的大年初四,我却一早走进医院的大门,打听那个擅长做针灸的女大夫有没有来上班。
母亲是新年正月初五入院接受康复治疗的。六个疗程以后,医生征询母亲的意见,母亲问我咋办?
我笑着对母亲说:“要不就再加一个疗程?”
“行吧,听你的。”母亲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
后来母亲康复了,她时常跟着邻居的老太太们一起去金鸡寨公园遛弯,去附近的超市购物,去大转盘大树下人多的地方扯闲篇。一位新搬来的老太太听说母亲中过风,说打死她都不相信。我听了笑了,其实我也不信,我不信母亲好不起来。
可惜后来母亲没过上几年好日子,她患上了肺癌,检查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市里的主治医师说母亲活不过六个月,把我吓得不轻。考虑到母亲年事已高,我们采取了保守治疗,可是她只顽强地再活了十六个月就离开了我们一大家子人。现在想来我还心疼!
冬至快到了,我不知道母亲在那边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