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河旧事

清明前夕，回老家祭祖。听闻邻村一桩稀奇古怪的事，现在想起仍像一团乌云，阴沉沉压在我的心头，久久不能散去。

我们身处豫东平原，这里有一条蜿蜒曲折的人工河，叫李贯河，小河流水，常年不断。河湾处，有个临河的村子，叫柳树村。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柳树村统一规划了宅基地。这一规划，有的人家从四通八达的好位置变成了背街小巷，有的则迎来转机，临街或临河而居。有一处宅子，就是因规划后变得既临街临路又靠近小河的绝佳地段。这处“绝佳地段”，被村里一个叫狮子的人，托关系走后门买了下来。

狮子并非本地人，是村里一户赵姓人家在解放前逃荒要饭时捡来的。赵大爷和老伴无儿无女，收养狮子，盼着他传宗接代，老来有个依靠。老两口含辛茹苦，一把屎一把尿将狮子拉扯大，可狮子娶了媳妇后，就把爹娘抛到了脑后。那时，赵大爷老两口六七十岁了，身体不大好，赵大娘还瘫痪在床。狮子呢，对老人的艰难视而不见，头疼脑热、生活琐事，一概不管不问。村里人背地里都骂他忘恩负义，是个不孝之子。村里小孩还编了顺口溜：“绝户赵，绝户赵，拾个儿子也不孝……”

狮子有个儿子叫老虎，老虎又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叫狗蛋，女儿叫梅花。狮子弄来这块宅基地，是为孙子狗蛋娶媳妇准备的。买了这处宅地，他又花十多万盖起气派的房子。这一年，狗蛋要成亲，梅花也定了亲，家里双喜临门，满是喜气。

按照当地风俗，新房建成后，长辈要先住一段时间，以消灾驱邪。狮子便先搬到新房，老虎一家仍住在旧宅。腊月十八是梅花出嫁的日子，出嫁前几天晚上，狮子在老虎家因商量孙女的的事喝得尽兴。第二天一早，老虎左等右等，不见父亲来商量进城买东西的事儿。实在等不及了，就让狗蛋去新房找爷爷。狗蛋一进院子，就闻到一股烧焦味，越往屋里走，味儿就越大。推开门，眼前的情景把他吓呆了：爷爷一头栽进了火炉，面目全非，衣服烧得黑一块、焦一块、炭一块，惨不忍睹。狮子已早已没了气息。据说，他前一晚喝太多了，回新房烤火，血压升高，一头栽进火炉丢了性命。

这边孙女出嫁日子早定好是不能改的，那边爷爷去世按风俗要停灵三天才能出殡，结果出殡和出嫁竟在同一天，真是喜忧参半令人瞠目。

第二年，狗蛋搬进新房。五月麦熟前几日，狗蛋去县城购置收麦用具，回来路上，被一辆飞驰的大货车撞死，尸首被轧成几截，现场惨不忍睹。

父亲刚去世，儿子又遭遇车祸，接二连三的打击，让老虎抬不起头来。后来，他用儿子的车祸赔偿款在县城买了一套房子，准备离开这个伤心之地。临搬县城前，他放出口信，要卖掉这处宅子和新房，十万就卖。这宅子位置好，又是新房，不少人动心。隔墙邻居老尚最积极，第一时间就付了八万房款。老尚有两个儿子，正愁没房，觉得这是个绝佳的好机会。

可老尚付了八万后，却忘了还欠两万。老虎催了他无数次，他却装傻充愣，有人说他故意趁人之危，想赖账。老虎接连遭难，身心俱疲，每次来要账，看到房子就想起伤心事，跑了几趟后，心灰意冷，干脆不来了。

又过了一年，老尚大儿子结婚，他把这座房子重新装修，连院墙、门楼都改了，让人看着焕然一新。大儿媳妇娶进门后，第二年生了个大胖小子，一家人和和睦睦，幸福美满。

谁能想到，第四年，村里突然发起募捐，挨家挨户凑钱，结果，竟是捐给老尚家的。该过年时，老尚大儿子一家煤气中毒，儿子和孙子被救护车拉到医院时就没了生命体征，儿媳妇抢救过来，住了一个月院，出院后没多久就改嫁走了。

这接二连三的灾祸，让人想起多年前一位风水先生的话，“反弓水，路冲煞，谁住谁天塌，这是一处‘凶宅’啊”。一时间，村里议论纷纷，猜疑不断。

这宅子临河又临路，处在交叉路口，前面又顶着一条出口，按风水学说这是“冲煞之地”，确有不利。可换个角度想，狮子被收养却毫无感恩之心，是不是坏了良心遭了报应？老尚买房子，两万块钱赖着不给，这种趁人之危、不讲信用的行为，是不是昧了良心，所以他家才遭此横祸？

人在做，天在看，坏事做绝，报应迟早会来。真正的风水，不在虚无缥缈的说辞里，而在山川湖河间，在老百姓的心里。存善念、行善事，才是最好的风水。

如今，这处宅子仍荒废在那河湾处，院墙爬满了野蒿杂草，成了孩子们口中的"鬼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