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修家乡的老屋
家乡的老屋像村里拄拐杖的老人,蹲在路边等了一年又一年。今年清明回去,看见后屋檐的瓦裂了缝,雨水顺着房梁往下淌,在墙上冲出几道歪歪扭扭的泪痕。青瓦缺了角,覆着厚厚的青苔,风一吹就"咔嗒"响,像老人骨头在响。
村里人都说这破房子早晚要塌。那些在城里安家的年轻人,过年回来拍两张照片就走。朋友圈里发着"乡愁"的句子,转头又嫌老屋碍事。可我总想起老父亲说过,房梁上住着护家的小龙,瓦片是它的鳞甲。现在瓦破了,小龙也该受冷了吧?
我扛着梯子爬上屋顶。新瓦压着旧瓦,像妻子纳的千层鞋底。灰扑簌簌往下掉,露出梁上挂的贝壳风铃——那是我小儿子八九岁时挂的。风一吹,贝壳碰出沙沙的响,铁钩子还在,以前挂玉米用的,现在锈成了红褐色。房梁上还留着老父亲当年建房时贴上去的"家业兴旺"楹联,楹联己褪成花白色,字迹有些模糊,却还倔强地守着这一方小小天地。
厨房的灶台落满灰尘。我简单扫了一下,往土灶里塞了把麦秸,掏出打火机"啪嗒"一声点着火。火苗窜了起来,烟囱"呼呼"响,炊烟扭着腰往天上爬。恍惚听见孩子他妈喊:"吃饭喽!"的声音。腌菜坛子还在,坛沿结着白霜;蓝边碗缺了个口,那是小儿子调皮时摔的;墙上的日历定格在1998年,纸角卷着毛边,像被时光啃过的破旧模样。
老屋不会说话,可什么都记得。门后的锄头早锈迹斑斑,那是老父亲干农活的宝贝;窗台上的药罐有褐色药渣子,那是熬过老父亲的咳嗽药;小儿子的旧书包还在,书包外表也褪色不成样子了…
修好屋,换完瓦,屋里屋外打扫一遍,老屋好像挺直了腰。阳光从新瓦缝里漏进来,照着墙角的蜘蛛网,也照着那些发黄的旧时光。瓦片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像重新擦亮的旧铜镜一样养眼。
其实老屋也没有多大要求,就是想让你常回来看看,摸摸它的砖墙,听听它的喘气。修修屋,换换瓦,烟囱冒冒烟,它就知道主人没有把它忘,一直还惦记着。这样,它就能踏实地蹲在那里,守着,等着,望着。
我们终究也会变老的。到那时,大概也像这老屋一样,盼着有人来,给擦擦灰,扫扫地,说说话。哪怕只是安静地坐上一会儿,听听风声,听听心跳,听听呼吸也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