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安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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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猬
这只刺猬不是那只刺猬。它的芒刺
足可以在一秒钟之内狠狠灼伤你
通常在正午，面对一些轻薄的云儿
的骚扰，它总是色迷迷地笑得更欢
那种暧昧却不包含一丝含蓄的放肆
比闺中的抚摸更加汹涌——
毫无顾忌，穿透一切，使所有不愿
被触及的秘密，顷刻消失于无形
我无法想象创造它也创造我的造物
主，是如何利用它来赋予大地上
的一切生命之需。它说要有光
就有了光，就有了包括我在内的
人类，以及非人类，所有的痛苦与
欢欣。早晨或者黄昏，它不再灼人
在这比较适宜静坐或冥想的时刻
我独自沉浸在这因地球自转所造成
的巨大幻觉中。我忘记了它其实
还是一只刺猬，忘记了一切真相
都是不可触摸也不可逼视的，刺猬
刀锋
一把好刃，削铁如泥
并非只在传说中的江湖游走
你常常有意避开它
却又不小心碰到了它
蛇信子一样的火焰，无孔不入
这潜伏着的隐喻、谶语与轮回
每天二十四小时，都在偷窥
它从哪里来？从何时来？
它嘴里吐出的闪烁不定的火焰
反复制造惊心动魄的故事和恐慌
据说这世上很少有人幸免于难
你果真没有碰到过它么？
它在你骨头缝里游走的感觉
你真的一点也不曾体验过么？
月亮
空洞的掘井人
行走在尘世边缘
夜夜流下皎洁的泪水
一滴万年
苍白的脸不变
变的是一代代望月的心
暗生波涛
大风吹过山岗，大风吹过平原
大风在人间世浩浩荡荡
大风所到之处，沙尘骤起
草木倒伏，老房子的木门嘎吱作响
一切已死和濒死的事物，纷纷
在大风中复活，苏醒，呼啸
又迅速死去。大风远去，或继续
唯有石头的内心，始终保持坚硬和平静
遭遇一场雾
一道道虚线，在空气中不断打闪
划出暧昧的弧度。像极了猫的
银灰色胡须。正是它，那么纵身一跃
爪子，连同抱着它的女主人
慵懒的脚步，一并加重了
雾的浓度。这是在黄昏、这座城市
比较适宜承载闲情的时刻
它和她，也许还有另外某种神秘的力量
合谋制造了这场雾。雾气升腾
的那一刻，我正散步归来
任凭我左闪右躲，却怎么也躲不开
这与我无关又相关的一场雾
雨
一滴紧随一滴
一滴砸碎一滴
将盲从、否定的游戏
无止无休地上演
从来落草为寇
何曾真正独立
雨夜
像是一种天意
今夜的雨，一直下个不停
每一次击缶
不由得就心惊一次
一声紧接一声
疑似质问，疑似审讯
会不会是安抚呢？
未等天亮，掩体已经崩塌
听雨
不期而至的，是昨夜梦中哒哒
的马蹄声。深夜里的急行军
转换成今日凌晨的一场大雨
雨里有天兵天将，有商周
和唐朝的军队。激越的鼓点
里，水花穿过旗帜的破洞
落在倒伏的草木里。时间很长
过程很快——有人试图突围
有人已经倒毙。而只有我
一直镇守在这被大雨围困
的城市中央。一边听雨
一边静静地等候着某种召唤
流水
接近流水，心就软了
忘记了人间的硬心肠
原谅了一生所遭遇的刀子
但是流水，何尝不是另一种刀子
它，轻轻划过褶皱的肌肤
触及了很多经年的骨头
正是这些骨头，一直对抗着刀子
使我能够，有机会站在这里
独自面对眼前的流水
想象这流水，是美丽的软刀子
越划越舒服，就像情人的指尖
轻轻滑过我曾经受伤的骨头
白色鸟
一只白色鸟，缓缓地飞行
在我感觉到时，它已飞过我的头顶
我不动，它也不动
我抬头仰望，它又像一枚纸鸢
始终悬停在我头顶上空
它其实是在滑行，懂得等我
懂得折返，从来不会真的超到我前面
我到哪里，它就在后面跟到哪里
我始终感觉到它的存在
只要我愿意，我就能看见它
像是我的一个随从，更像是保护神
每当我孤独无助之时，只要我想
我就能感觉到它的陪伴，推着我行走
这使我经常有一种真实的支撑感
和使命感，我无法判定它
到底是我前世的母亲，还是情人？
因为它的存在，我确切地感受到了意义
我明白，我不能像其他人那样
在大地上任意挥霍，空空地行走
遇见光
光线是在不经意的时候
突然照进这条巷道的
每天不经意的事情太多了
唯有此刻的不经意非同寻常
平生所经历的一切
似乎瞬间被它全部照亮
原来只要一线光
就可以治好一生的病
抬起头来，在黑暗中坚持的人
继续坚持，终会遇见这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