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影流年

庭院里的海棠开了又谢，谢了又开。我常在花影婆娑中想起母亲，想起那些与花有关的女子们。

母亲爱花，尤爱海棠。她说海棠最解人意，开时热烈，谢时从容。每到春日，她总要搬一把竹椅坐在海棠树下，一针一线地绣着花样子。阳光透过花枝在她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她的银针在绣绷上起起落落，仿佛在编织一个关于花的梦。

记得那年我出嫁，母亲连夜赶制了一件海棠红的嫁衣。她说："女子一生，总要穿一次海棠红。"那件嫁衣上绣满了海棠花，一朵朵绽放在裙摆上，仿佛能听见花开的声音。我穿着它走过长长的回廊，花瓣纷纷扬扬地落在肩头，恍惚间分不清是花还是嫁衣上的绣纹。

邻家有个姑娘叫小荷，生得清秀可人。她最爱荷花，常在荷塘边一坐就是半天。夏日里，她总爱摘几片荷叶，煮一壶清茶。她说荷叶茶最解暑气，喝一口，连心里都透着清凉。后来她远嫁他乡，听说在夫家的院子里种满了荷花。每年夏天，她都会托人捎来几包荷叶茶，说是让我尝尝她新摘的荷叶。

表姐是个泼辣性子，却独爱梅花。她说梅花最懂她的心，越是寒冷越是开得精神。那年她丈夫病重，她一个人撑起了整个家。寒冬腊月，她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熬药，熬好了药还要去集市上卖绣品。我常看见她站在梅树下，望着枝头的梅花出神。她说："你看这梅花，越是风霜越是开得好。人也要这样，越难越要挺直腰杆。"

去年春天，我遇见了一个卖花的老妇人。她的篮子里装满了各色野花，有蒲公英、野菊、紫云英。她说这些花都是她在山野间采的，虽然不如园子里的花名贵，却别有一番野趣。我买了一束紫云英，她笑着说："这花最是顽强，随便撒在哪里都能生根发芽。"我看着她佝偻的背影渐渐远去，忽然觉得她就像那些野花一样，在生活的夹缝中倔强地绽放。

如今我也到了母亲当年的年纪，开始懂得欣赏花开花落的从容。庭院里的海棠依旧年年开放，只是树下少了母亲的身影。我常常坐在她曾经坐过的位置，看着花瓣随风飘落，想起她说过的那些话。花开花落本是寻常事，可那些与花有关的女子们，却让这寻常的景致有了不寻常的意味。

有时我会想，女人和花之间，或许真的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缘分。花有千姿百态，女人也有万种风情。有的如牡丹般雍容华贵，有的如兰花般清雅脱俗，有的如野菊般坚韧顽强。她们在各自的季节里绽放，在各自的故事里芬芳。

夜深人静时，我常常独自在庭院里散步。月光下的花影摇曳生姿，仿佛在诉说着那些与花有关的往事。我轻轻抚过海棠粗糙的树干，感受着岁月的痕迹。花开花落间，一代代女子来了又去，唯有这花影依旧，见证着时光的流转。

或许，这就是生命的真谛。像花一样绽放，像花一样从容。在属于自己的季节里，尽情地盛开；在花谢的时候，优雅地转身。留下芬芳，留下美丽，留下那些与花有关的记忆，在时光的长河里静静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