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柯有谦坐在他价值三百万的定制办公椅上,第一百零八次思考同一个问题:为什么我还是不快乐?
他的办公室占据了柯氏大厦的整个顶层,落地窗外是整个城市的风景线。左手边的墙上挂着他与各国政要的合影,右手边的展示柜里摆满了各种"年度最佳企业家"的奖杯。他的手表价值足以买下一栋别墅,他的西装是意大利老师傅一针一线缝制的孤品。
"柯总,这是上季度的财报。"秘书小林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放下一叠文件,"净利润同比增长了37%。"
柯有谦连眼皮都没抬,只是挥了挥手。37%?去年这时候他还会因为这个数字兴奋得开香槟,现在却连假笑的力气都没有。
"柯总,您还好吗?"小林小心翼翼地问。
"林啊,"柯有谦突然抬头,眼神空洞得像被掏空的南瓜灯,"你说,人生到底有什么意义?"
小林手里的平板差点掉在地上。这位以"商界冷血魔王"著称的老板,居然在问人生意义?她偷偷掐了自己一把,确认不是在做梦。
"呃...柯总,要不要我帮您预约张医生?"
张医生是柯有谦的心理医生,每小时收费五千元,专治富豪们的各种"富贵病"。
"不用了。"柯有谦摆摆手,"我直接去找他。"
两小时后,柯有谦躺在张医生诊所的真皮沙发上,盯着天花板上那盏据说能让人放松的水晶吊灯。
"所以,柯先生,您觉得即使拥有了一切,生活依然空虚?"张医生推了推金丝眼镜。
"比肯德基的薯条盒还空。"柯有谦叹了口气,"我试过买私人飞机,收藏名画,甚至投资了一支足球队。但兴奋感最多维持三天。"
张医生若有所思地在笔记本上画了几笔:"柯先生,我有个大胆的建议。"
"说。"
"您需要体验完全不同的生活。"张医生神秘地压低声音,"比如...当一周流浪汉?"
柯有谦差点从沙发上滚下来:"你让我去当乞丐?"
"不是乞丐,是流浪汉。"张医生纠正道,"研究表明,体验极端不同的生活方式能有效重置人的价值观系统。想想看,您从出生起就生活在金汤匙里,从未真正体验过普通人的生活。"
柯有谦摸了摸下巴上刚做的激光护理:"有点道理...但我这么帅的脸,去当流浪汉会不会太显眼?"
张医生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可以乔装打扮。而且,您不觉得这很有趣吗?亿万富翁体验流浪生活,说不定还能拍成真人秀。"
"真人秀就算了。"柯有谦突然眼睛一亮,"但我可以找个人互换身份!"
三天后,柯有谦站在城市最破败的天桥下,与一个浑身散发着廉价白酒味的流浪汉面面相觑。
"所以,老兄,"柯有谦尽量不去闻对方身上的味道,"你想不想体验一周亿万富翁的生活?"
流浪汉齐大志挠了挠满是头皮屑的脑袋:"哥们,你是不是嗑药了?"
"我认真的。"柯有谦从爱马仕钱包里掏出一叠钞票,"这一万块是定金,如果你同意和我互换身份一周,结束后再给你九万。"
齐大志的眼睛瞪得比柯有谦的劳力士表盘还圆:"你该不会是那种专门玩弄流浪汉的变态富豪吧?"
"什么?当然不是!"柯有谦涨红了脸,"我只是...想体验不同的人生。"
经过两小时的解释(和又一万块的诱惑),齐大志终于相信这不是什么新型诈骗。两人达成了协议:一周时间,完全的身份互换。柯有谦会穿上齐大志的衣服,用他仅有的50块钱生活;齐大志则住进柯有谦的豪宅,享受富豪生活。
"记住,"交接前柯有谦严肃地说,"不准动我保险柜里的东西,不准骚扰女佣,还有——"
"知道啦知道啦,"齐大志不耐烦地挥手,身上穿着柯有谦的定制西装显得格外滑稽,"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就这样,柯有谦穿着散发着霉味的破棉袄,口袋里装着皱巴巴的50元钞票,开始了他的流浪生活。
第一天,他睡在天桥下,被蚊子咬得满身包。半夜还被巡逻的城管赶走,不得不拖着酸痛的身体寻找新的栖身之所。
第二天,他试图用仅有的钱买早餐,却被小贩认出不是"常客",硬是多收了他五块钱。当他据理力争时,小贩抄起擀面杖,他只好落荒而逃。
第三天,他遇到了其他流浪汉。当他们发现这个"新人"居然还保持着莫名其妙的优越感时,毫不客气地"教育"了他一顿,抢走了他剩下的钱和还算完好的鞋子。
第四天,饥肠辘辘的柯有谦在垃圾桶边发现半个看起来还算新鲜的三明治。正当他犹豫要不要吃时,一只野狗冲过来叼走了他的"晚餐",还对他龇牙咧嘴。
第五天,绝望的柯有谦决定结束这个愚蠢的实验。他走到最近的公用电话亭(幸好他还记得齐大志的电话),拨通了自己的号码。
"喂?"电话那头传来齐大志懒洋洋的声音。
"是我,柯有谦。游戏结束了,我要换回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爆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老柯啊,恐怕不行。"
"什么意思?"柯有谦感到一阵寒意。
"意思是,"齐大志的声音突然变得冷酷,"我现在是柯有谦了。永久性的。"
柯有谦的血液瞬间凝固:"你...你不能这样!我们有协议!"
"协议?"齐大志嗤笑一声,"你签合同了吗?有公证人吗?哦对了,顺便告诉你,我已经把你保险柜里的东西都转移了。不得不说,你的指纹解锁真方便。"
柯有谦双腿发软,不得不扶住电话亭才没摔倒:"齐大志,你听我说,我可以给你更多钱..."
"晚了,老柯。"齐大志愉快地说,"就在今天早上,我已经以你的名义把公司大部分流动资产转移到了开曼群岛。你的律师团队正在处理相关文件呢。"
柯有谦如坠冰窟:"你...你怎么可能..."
"惊讶吗?"齐大志笑道,"你以为流浪汉都是傻子?我破产前可是财经大学的高材生。这些年流浪只是为了躲债。现在,感谢你的慷慨,我不仅有了新身份,还有了花不完的钱。"
电话被挂断了。柯有谦呆立在电话亭里,突然注意到街对面电视墙上的新闻:
"最新消息,柯氏集团涉嫌巨额财务欺诈,董事长柯有谦下落不明,警方已发出通缉令..."
柯有谦——曾经的柯有谦——现在真的成了无家可归的逃犯。
"这他妈是什么黑色幽默..."他喃喃自语,看着橱窗倒影中那个蓬头垢面的自己,突然分不清这究竟是噩梦还是现实。
就在他绝望之际,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孩扯了扯他的衣角:"大叔,你看起来需要帮助。"
柯有谦低头,看到一张沾满灰尘却笑容灿烂的小脸。
"我叫小七。"女孩说,"如果你请我吃包子,我可以教你如何在这个城市'活着'。"
就这样,曾经的亿万富翁跟着一个十岁的流浪女孩,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流浪生活。而令他惊讶的是,当他把最后一个包子让给小七,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时,他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奇特的满足感。
也许,他想,这就是张医生想让我体会的?
二
柯有谦蹲在7-11门口,眼巴巴地望着里面热气腾腾的关东煮。三天前他还是那个可以买下整条街的亿万富翁,现在却连一串萝卜都买不起。
"大叔,你这样盯着看也没用。"小七蹲在他旁边,嘴里叼着一根捡来的棒棒糖,"得讲究策略。"
柯有谦揉了揉饿得发疼的胃:"什么策略?去偷吗?我宁可饿死。"
小七翻了个白眼:"谁让你偷了?看我的。"
她整理了一下脏兮兮的衣领,大摇大摆走进便利店。柯有谦透过玻璃窗,看见她径直走向关东煮柜台,然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阿姨...我妈妈生病了...我们三天没吃饭了..."小七哭得梨花带雨,鼻涕泡都冒了出来。
店员是个中年妇女,立刻心疼地蹲下来:"哎哟小可怜,别哭别哭..."她手脚麻利地装了一盒关东煮,又塞了两个饭团,"拿去和妈妈吃吧。"
小七破涕为笑,抱着食物蹦蹦跳跳地出来了。
"给,你的'宁可饿死'。"她得意地把食物塞给目瞪口呆的柯有谦。
柯有谦捧着热乎乎的关东煮,香气直往鼻子里钻。他咽了咽口水:"这...这不是骗人吗?"
"这叫生存智慧。"小七老气横秋地说,"再说了,我妈妈确实生病了——精神病,在我三岁那年就把我扔在福利院门口了。"
柯有谦的手顿住了。他突然觉得手里的食物重若千钧。
"对不起,我不知道..."
"吃你的吧!"小七满不在乎地咬开饭团包装,"对了,你到底是谁啊?穿得像个流浪汉,说话像个老师,做事像个白痴。"
柯有谦差点被鱼丸噎住。他该怎么说?"其实我是亿万富翁,跟人玩身份互换被坑了"?谁会信啊!
"我...我是个作家。"他急中生智,"体验生活,写书。"
小七眼睛一亮:"真的?那你能把我写进书里吗?我要当女主角!"
"当然。"柯有谦松了口气,"你已经是了。"
接下来的日子,柯有谦跟着小七学习"街头生存101"。这个十岁小女孩懂得比他想象的多得多——哪家面包店晚上八点会扔过期面包(其实还能吃),哪个公园的洗手间有热水,甚至如何用废纸板搭一个能挡风遮雨的小窝。
"今天带你去个好地方。"一天傍晚,小七神秘兮兮地拉着柯有谦来到一座老旧的教堂后院。
令柯有谦惊讶的是,这里已经聚集了十几个流浪者。一位白发老人正在分发热汤和面包。
"林爷爷每周三都来。"小七小声解释,"他以前是个大官呢,退休后就把养老金拿来帮我们。"
柯有谦接过热汤时,老人对他笑了笑:"新面孔啊。慢慢吃,不够还有。"
那笑容温暖而真诚,没有一丝居高临下的怜悯。柯有谦突然想起自己曾经参加的慈善晚宴——五十万一个的座位,镁光灯下的摆拍,第二天必然出现在财经版面的通稿...他的脸烧了起来。
"谢谢。"他低声说,突然意识到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真心实意地说这两个字。
夜深了,柯有谦和小七蜷缩在他们用纸箱搭建的"豪宅"里。听着身边小女孩均匀的呼吸声,柯有谦却睡不着。他轻轻掏出藏在袜子里的最后一件值钱物品——一块百达翡丽手表。这是他偷偷留下的"保险",准备在万不得已时变卖。
月光下,表盘闪烁着冷冽的光芒。柯有谦想起自己曾经为这块表专门买了一个保险箱。而现在,它可能成为他翻盘的唯一希望。
第二天一早,柯有谦借口"找写作素材",独自来到市中心。他需要确认一件事——齐大志到底对他的公司做了什么。
网吧里,柯有谦用最后几块钱买了一小时上网时间。当他在搜索引擎输入"柯氏集团"时,心脏几乎停跳。
《柯氏集团涉嫌洗钱,股价暴跌70%》
《神秘消失的柯有谦:卷款潜逃还是被人陷害?》
《警方发出国际通缉令,亿万富翁成头号嫌犯》
每一条新闻都像刀子一样扎进他心里。公司——他花了二十年心血建立起来的商业帝国——正在被齐大志一点点毁掉!
"冷静...冷静..."柯有谦深呼吸,强迫自己思考。齐大志是怎么做到的?即使互换身份,也不可能在短短几天内完成资产转移。除非...
一个可怕的念头击中了他:除非公司里早有内鬼!
就在这时,网吧电视上突然播放起午间新闻。柯有谦抬头,看到自己的豪宅出现在画面中。记者站在大门外报道:
"最新消息,柯氏集团代理董事长齐有谦今日宣布将出售集团核心资产,此举引发小股东强烈抗议..."
"齐有谦?!"柯有谦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这个混蛋不仅占了他的公司,连他的名字都偷了!
画面切换到"齐有谦"在新闻发布会上的发言。看着屏幕上那个穿着自己定制西装、梳着自己标志性背头的男人,柯有谦气得浑身发抖。
"感谢各位媒体朋友的关心。"齐大志——现在是齐有谦了——对着镜头露出完美的商业微笑,"关于外界对我身份的质疑,纯属无稽之谈。柯有谦是我的曾用名,现在正式改回齐姓,以纪念我过世的父亲..."
"放屁!"柯有谦一拳砸在桌子上,引来周围人侧目。他赶紧低下头,继续盯着屏幕。
"公司目前的困难是暂时的,所有决策都是为了股东利益最大化..."
柯有谦死死盯着齐大志的每一个表情细节。突然,他注意到一个奇怪的现象——当齐大志说到"股东利益"时,他的左手小拇指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
这是柯有谦自己从没有过的习惯。
更奇怪的是,齐大志的整个神态、语气、甚至手势,都和他本人如出一辙,仿佛经过长期模仿。但这怎么可能?他们才认识几天啊!
除非...齐大志早就认识他,观察他很久了。
柯有谦感到一阵恶寒。他是不是落入了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
离开网吧时,柯有谦的头脑乱成一团。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不知不觉走到了柯氏大厦附近。仰望着这座曾经属于自己的玻璃钢铁巨人,他突然意识到一个残酷的事实:在法律和公众眼中,齐大志现在才是"柯有谦",而他——真正的柯有谦——只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一个被通缉的逃犯。
"嘿!小心!"
一声尖叫把柯有谦拉回现实。他转头看见一辆自行车正朝他冲来,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撞倒在地。
"你没事吧?"骑车的年轻人慌忙扶起他,"对不起,我刹车失灵了..."
柯有谦摇摇头,突然发现自己的手表不见了!那块百达翡丽!他慌张地四处寻找,看到表就掉在不远处,但表盘已经碎了。
"我的表..."柯有谦心疼地捡起来。
年轻人凑过来看了一眼,立刻瞪大眼睛:"哇,这仿得真像!我叔叔也有一块真的,要三十多万呢!"
柯有谦苦笑。如果这小伙子知道这块"仿表"是真的,而且价值七十五万,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算了,你走吧。"他摆摆手。
年轻人过意不去,从钱包里掏出两百块钱:"修表钱...虽然可能不够。"
柯有谦本想拒绝,但肚子适时地咕噜了一声。他红着脸接过钱:"谢谢。"
目送年轻人离开,柯有谦突然想起什么,猛地看向手表。表盘虽然碎了,但机芯似乎还在运转。更重要的是——这是块机械表,不需要电池。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脑海中成形。
当天晚上,柯有谦回到他和小七的"纸箱豪宅",发现小女孩正焦急地等他。
"你去哪了?"小七气呼呼地跺脚,"我以为你被警察抓走了!"
柯有谦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立刻被嫌弃地躲开),神秘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塑料袋:"看,烧鸭饭!"
小七的眼睛立刻亮了:"哇!你发财啦?"
"算是吧。"柯有谦没有多说。他们狼吞虎咽地吃完这顿奢侈的晚餐后,柯有谦突然问:"小七,你知道城里哪里有修表的地方吗?不要那种高档的,越破越好。"
小七歪着头想了想:"老街有个修鞋的老张,好像也修表。你问这个干嘛?"
柯有谦晃了晃那块坏掉的百达翡丽:"我想知道它还能不能修好。"
"那块假表?"小七撇撇嘴,"修它干嘛,还不如买个新的电子表呢,二十块钱就能走一年。"
柯有谦笑而不语。如果计划顺利,这块"假表"将成为他翻盘的关键。
第二天,小七带柯有谦来到老街。修鞋匠老张的摊位又小又破,但工具齐全。老张接过手表,老花镜后面的眼睛眯了起来。
"这表..."他抬头狐疑地看了柯有谦一眼,"你从哪弄的?"
柯有谦心跳加速:"呃...捡的。"
老张哼了一声,继续检查:"表盘碎了,但机芯没问题。修好要两百。"
柯有谦松了口气——老张显然没认出这是真货。他爽快地付了钱(昨天那年轻人给的两百刚好派上用场),约定三天后取表。
离开老张的摊位,小七突然拽了拽柯有谦的袖子:"大叔,有人跟踪我们。"
柯有谦浑身一僵,强忍着没回头:"你确定?"
"那个穿黑夹克的男人,从我们出'家'门就一直跟着。"小七压低声音,"我刚才故意绕路,他也跟着绕。"
柯有谦的掌心沁出冷汗。是齐大志派来的人吗?还是警察?他现在的样子和通缉令上的照片天差地别,应该不会被认出来才对...
"分头走。"他小声说,"你往左我往右,在老地方集合。"
"不行!"小七坚决地抓住他的手,"你这种白痴一个人肯定被抓。跟我来!"
不等柯有谦反应,小七拉着他钻进了一条窄巷。七拐八绕后,他们从一家快餐店的后门溜了进去,混在人群中从前门离开。
"甩掉了!"小七得意地说。
柯有谦却笑不出来。如果真有人跟踪他,说明他的处境比想象中更危险。他必须加快计划了。
三天后,柯有谦独自去取修好的手表。老张的手艺出乎意料的好,表看起来几乎和新的一样,只是表盘上还有细微的裂痕。
"走得准。"老张骄傲地说,"不过这种仿表,也就看个样子。"
柯有谦谢过他,迫不及待地检查手表背面。当看到那个几乎不可见的微小凹痕还在时,他长舒一口气——这是他的专属标记,证明这确实是真品。
现在,计划可以进入下一步了。
回到临时住处,柯有谦发现小七不在。这很反常,小女孩平时都会等他回来。天色渐暗,小七依然不见踪影。柯有谦开始担心,正准备出去找时,一张纸条从纸箱缝隙飘了出来。
"大叔:
我去办点事,明天回来。别担心,我可是街头小霸王!
PS:给你留了半个三明治在可乐箱后面。
——小七"
柯有谦既感动又好笑。这个十岁的小女孩,居然还给他留吃的。他拿出那半个用塑料袋包着的三明治,发现下面还压着一张皱巴巴的五十元钞票。
纸条背面还有一行小字:"如果我没回来,这钱够你撑几天。别乱花!"
柯有谦的眼眶突然湿润了。在他拥有亿万家产的时候,多少人对他阿谀奉承,却从没有人真心关心过他会不会饿肚子。
他小心翼翼地把纸条和钱收好,决定等小七回来。他有种预感,自己的计划可能需要调整了——因为他现在不仅想拿回自己的身份和公司,还想给这个无家可归的小女孩一个真正的家。
夜深人静,柯有谦躺在纸板上,望着星空。他突然意识到,尽管失去了亿万财产,尽管每天要为温饱发愁,但这半个月来,他体验到了过去四十年从未有过的充实感。
"真是讽刺啊..."他自言自语,"原来真正的财富,从来不在银行账户里。"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柯有谦警觉地坐起来,看到小七跌跌撞撞地跑回来,脸上带着不寻常的兴奋。
"大叔!快看我发现什么了!"她气喘吁吁地摊开手心——那是一张皱巴巴的名片,上面印着:
"张明远 心理咨询师"
下面是一行地址和电话号码。
柯有谦如遭雷击——这正是他的心理医生!
"你...你从哪弄来的?"他声音发颤。
小七神秘地眨眨眼:"那个跟踪我们的黑夹克男人掉的。我觉得可能对你有用,就...借来用用。"
柯有谦的大脑飞速运转。张医生和跟踪者有关联?难道这一切...
一个更可怕的猜想浮现在他脑海中:如果从始至终,这都是一场精心设计的"治疗"呢?
三
柯有谦盯着小七手中的名片,喉咙发紧。张医生的名片怎么会出现在跟踪者身上?除非...
"小七,那个黑夹克长什么样?"他努力控制声音不发抖。
"唔...四十多岁,板寸头,左边眉毛有道疤。"小七歪着头回忆,"走路有点瘸,但跑起来可快了。"
柯有谦如遭雷击——这描述分明是他的私人保镖李强!一年前李强在一次保护任务中受伤,左腿留下了永久性损伤,那道眉疤也是当时留下的。
"他还跟着我们吗?"
"早甩掉啦!"小七得意地昂起头,"我把他引到了垃圾转运站,这会儿估计还在那找我们呢。"
柯有谦的大脑飞速运转。如果李强在跟踪他,说明齐大志——不,现在应该叫"齐有谦"了——一直在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但为什么?他已经一无所有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除非...这一切另有隐情。
"小七,我们得去找这个张医生。"柯有谦下定决心,"现在就去。"
"现在?"小七瞪大眼睛,"都晚上十点了!"
"正合适。"柯有谦露出这半个月来的第一个真心笑容,"夜访心理医生,多有戏剧性啊。"
张医生的诊所位于城郊一栋不起眼的小楼里。柯有谦和小七辗转两班夜班公交,又步行二十分钟才到达。令柯有谦惊讶的是,这么晚了,诊所的灯居然还亮着。
"有人在等我们。"他低声说。
小七紧张地抓住他的袖子:"大叔,我有点怕..."
柯有谦蹲下来,直视小女孩的眼睛:"听着,小七,无论发生什么,记住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女孩。如果情况不对,你立刻跑,明白吗?"
小七咬着嘴唇点点头。
柯有谦深吸一口气,推开了诊所的门。
门铃清脆地响了一声。候诊室里,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杂志上抬起头——正是那个"黑夹克"!
"柯总。"李强站起来,脸上没有一丝惊讶,"张医生在等您。"
柯有谦浑身紧绷:"李强,你一直跟踪我?"
"保护您。"李强纠正道,目光移向小七,"这位就是小七吧?张医生说您会带她一起来。"
小七躲到柯有谦身后,只露出一只警惕的眼睛。
柯有谦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张医生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李强没有回答,只是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诊室门开了。张医生站在门口,金丝眼镜反射着灯光,看不清眼神。但柯有谦注意到他的嘴角微微上扬。
"柯先生,小七,请进。"张医生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稳,"我们有很多事情要谈。"
诊室里还有一个人——齐大志,或者说,"齐有谦"。他穿着柯有谦最喜欢的深蓝色西装,跷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手里端着柯有谦珍藏的威士忌。
"老柯!"齐大志热情地打招呼,仿佛他们是多年好友,"你看起来...呃...很有街头风格。"
柯有谦的拳头捏得咯咯响:"你最好有个完美的解释,否则我保证——"
"否则什么?"齐大志笑着打断他,"报警吗?提醒一下,你现在可是通缉犯。"
小七突然从柯有谦身后冲出来,对准齐大志的小腿就是一脚:"不许欺负大叔!"
"嗷!"齐大志痛得跳起来,"这小丫头片子哪来的蛮劲!"
张医生清了清嗓子:"我想是时候揭开谜底了。柯先生,请坐。"
柯有谦没动:"我站着听挺好。"
"随你。"张医生推了推眼镜,"首先,我要向你道歉。这场'身份互换'实验比原计划持续得久了一些。"
"久了一些?"柯有谦声音提高了八度,"你让一个骗子霸占我的身份、我的公司整整一年!这叫'久了一些'?"
"事实上,"齐大志插嘴,"公司运营得很好,股价还涨了15%。"
"闭嘴!"柯有谦和小七异口同声。
张医生继续道:"柯先生,你还记得一年前来找我时的问题吗?你说你拥有了一切,却感觉不到快乐。"
柯有谦抿着嘴不说话。
"传统疗法对你无效。于是我设计了这个'休克疗法'——让你彻底失去一切,体验完全不同的人生。"张医生指了指齐大志,"幸运的是,我找到了完美的合作伙伴。"
齐大志——现在该叫他真正的名字齐豫了——站起来鞠了一躬:"前财经大学教授,专攻行为经济学。破产是因为拿自己的理论去炒股...结果你懂的。"
柯有谦目瞪口呆:"所以你根本不是流浪汉?"
"哦,我是。"齐豫耸耸肩,"破产后我确实流浪了两年。直到张医生找到我,说有个狂妄自大的亿万富翁需要被'教育'一下。"
小七拽了拽柯有谦的袖子:"大叔,他们在说什么啊?"
柯有谦的大脑还在努力消化这些信息:"所以...这一切都是场戏?我的公司...通缉令...都是假的?"
"不全是。"张医生打开抽屉,取出一叠文件,"公司确实由齐先生代管了一年,但所有重大决策都需要我签字。至于通缉令..."他露出歉意的表情,"那是为了增加真实性。"
柯有谦一把抓过文件。那是股权转让协议、法律授权书...每一份都有他的亲笔签名。
"这些签名..."
"你在我的沙发上睡着时按的手印。"张医生平静地说,"催眠状态下的人很容易被引导。"
柯有谦气得浑身发抖:"你们这是犯罪!"
"不,"张医生摇头,"这是治疗。看看现在的你,柯先生。一年前你走进我的诊所时,像个空心人,除了钱什么都没有。现在呢?"
柯有谦突然语塞。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脏兮兮的衣服,又看了看紧紧抓着他手的小七。奇怪的是,他并不像想象中那样愤怒。这一年的流浪生活确实改变了他——虽然他不愿承认。
"我的公司..."他最终嘟囔道。
"完好无损。"齐豫说,"事实上比你来时更健康。我砍掉了那些灰色地带的业务,重组了管理层。"
柯有谦猛地抬头:"你砍了我的海外子公司?"
"那家用来避税的壳公司?当然。"齐豫理直气壮,"合法经营照样能赚钱,何必游走法律边缘?"
柯有谦张了张嘴,却想不出反驳的话。他转向张医生:"所以现在怎样?游戏结束?我洗个澡换身衣服就能回去当我的亿万富翁?"
"理论上,是的。"张医生微笑,"但我想先听听你这一年的收获。"
柯有谦沉默了。他的目光扫过诊室——温暖的灯光,舒适的沙发,茶几上冒着热气的茶。一年前,这些都是他习以为常的东西。现在却显得那么奢侈,那么...不真实。
"我学会了翻垃圾桶找食物。"他最终开口,声音低沉,"学会了用纸板搭能挡雨的窝,学会了分辨哪些餐馆的后门会施舍剩饭...我认识了真正的饥饿是什么感觉,也第一次知道,把自己仅有的食物让给更饿的人是什么滋味。"
诊室里安静得能听见时钟的滴答声。
"还有小七。"柯有谦轻轻搂住小女孩的肩膀,"她教会我的,比我这四十年学到的都多。"
小七眨巴着大眼睛,突然说:"大叔,所以你真的是亿万富翁?"
柯有谦苦笑:"曾经是。现在...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
"你还是柯有谦。"张医生递给他一份文件,"这是完整的财务报告。你的资产分文不少,甚至有所增长。选择权在你手上——回去,或者..."
"或者?"
"或者找到第三条路。"
那天晚上,柯有谦带着小七回到了他曾经的豪宅。当他在自己那张kingsize大床上躺下时,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床太软了,房间太安静了,空气太清新了——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凌晨三点,他蹑手蹑脚来到小七的房间。小女孩蜷缩在巨大的床上,像只受惊的小动物,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枕头。柯有谦轻轻给她掖好被子,却听见她迷迷糊糊地问:
"大叔...明天我们还能去捡瓶子吗?"
柯有谦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当然可以。"他柔声回答,"睡吧。"
第二天早上,柯有谦召集了所有关键人物在他的会议室见面——张医生、齐豫、李强,还有公司高管们。当西装革履的柯有谦走进会议室时,所有人都站起来鼓掌——除了小七,她正忙着往嘴里塞水果盘里的葡萄。
"坐下吧。"柯有谦摆摆手,"我有个决定要宣布。"
会议室安静下来。
"首先,感谢齐豫先生这一年来的出色管理。"柯有谦看向齐豫,"所以出色,我决定聘请他继续担任公司CEO。"
全场哗然。齐豫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网球。
"而我,"柯有谦继续道,"将成立一个慈善基金会,专注于帮助无家可归者和贫困儿童。"他看向小七,"第一个项目就是建立一所专门为流浪儿童提供教育和心理辅导的学校。"
小七吐出葡萄籽:"我能当校长吗?"
"你可以当第一个学生。"柯有谦揉了揉她的头发。
张医生推了推眼镜:"柯先生,这个决定..."
"还没完。"柯有谦微笑,"我保留了一个小习惯——每周体验一天流浪生活。张医生说得对,那一年让我学到了太多。我不想忘记那些教训。"
会议结束后,柯有谦带着小七来到公司楼下的快餐店——不是他平时光顾的米其林餐厅,而是普通的、有小七最爱的炸鸡和可乐的快餐店。
"大叔,"小七啃着鸡腿,突然严肃起来,"你真的不回去当大老板啦?"
柯有谦摇摇头:"我会参与重要决策,但日常管理交给齐叔叔。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什么事?"
"比如,"柯有谦拿起纸巾擦掉小七脸上的番茄酱,"确保你再也不用睡纸箱,再也不用翻垃圾桶找吃的。"
小七歪着头想了想:"那...我能叫你爸爸吗?"
柯有谦的手停在半空。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小女孩脏兮兮却充满期待的脸上,他突然明白了这一年来所有苦难的意义。
"当然可以。"他轻声说,声音有些哽咽,"我的小七。"
一年后,在"新起点"流浪儿童学校的开学典礼上,柯有谦——现在是学校的首席赞助人——正在台上讲话。台下坐着小七和她的新同学们,还有张医生、齐豫等一众老朋友。
"...所以记住,孩子们,"柯有谦微笑着说,"无论你来自哪里,无论你经历过什么,人生永远有重新开始的机会。就像我——"
他的话被突然冲上台的小七打断了。小女孩穿着崭新的校服,手里举着一幅画:"爸爸!看我画的你!"
画上是两个火柴人,一个高的,一个矮的,手拉着手站在纸板房子前。旁边歪歪扭扭地写着:"我和爸爸的家"。
柯有谦抱起小七,对着话筒说:"就像我和我女儿,我们找到了彼此,也找到了真正的家——不在豪宅里,而在心里。"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张医生擦了擦眼镜,对旁边的齐豫说:"看来我的'休克疗法'效果不错。"
齐豫笑着摇头:"得了吧,你当初可没说要把我也搭进去。现在倒好,我成了打工的,他倒去做慈善了。"
"抱怨什么?"张医生瞥了他一眼,"你不是干得挺开心吗?"
齐豫看着台上抱着小七的柯有谦,突然笑了:"是啊,挺开心的。比炒股开心多了。"
台上,柯有谦正小声问小七:"宝贝,咱们今晚吃什么?"
"炸鸡!"小七欢呼。
"昨天才吃过。"
"那就..."小七眼珠转了转,"方便面!纸杯那种!我们可以在阳台上吃,就像以前在纸箱屋里一样!"
柯有谦大笑起来。一年前,如果有人告诉他,他会为一个十岁女孩想吃方便面而高兴,他一定会觉得那人疯了。但现在,这简单的快乐比任何米其林大餐都让他满足。
"成交!"他亲了亲小七的额头,"不过得加个荷包蛋——这次咱们用真的锅煮,好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