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者,舞也。舞者,动也。动者,生也。
我每每走过校园,总见一群少年,在操场上奔跑跳跃,在教室里交头接耳,在食堂里推搡嬉闹。他们的脸上,总是挂着一种莫名的欢喜,眼睛亮得像是要滴出水来。这欢喜,我年轻时也曾有过,如今却已消尽了。
青春之舞,原不必拘于形式。有人跳得热烈,有人跳得含蓄;有人跳得长久,有人跳得短暂。然而无论如何,这舞终有停歇的一日。舞停时,人便老了。
记得我少时,班上有个姓陈的同学,生得瘦小,却极爱跳舞。每逢课余,他便在教室后排的空地上旋转跳跃,引得众人哄笑。他跳得并不好,手脚总是不协调,却自得其乐。我曾问他为何如此爱舞,他答:"活着不跳舞,与死何异?"当时我只道是疯话,如今想来,竟有几分道理。
后来陈君因家贫辍学,到工厂做工。一日机器故障,他的右臂被绞了进去。我去医院看他时,他脸色惨白,却还强笑着对我说:"这下可再不能跳舞了。"我无言以对。出院后,他变得沉默寡言,整日只是埋头工作,青春的光彩从他眼中一点点褪去。他的舞,就这样戛然而止了。
青春之舞,有时也会被人生生打断。我邻居家的女儿,生得极美,又弹得一手好钢琴。她母亲望女成凤,日日逼她练琴,稍有懈怠便打骂相加。那女孩的青春,便是在琴键上度过的。后来她果然考入了音乐学院,却在入学第二年投了江。捞上来时,手里还紧攥着一张乐谱,是肖邦的《葬礼进行曲》。她母亲哭得昏死过去,醒来后逢人便说:"我女儿弹琴弹得多好啊。"却不知,她女儿从未真正跳过属于自己的舞。
青春之舞,亦有跳得太过者。我校曾有个风云人物,姓张,能歌善舞,演讲辩论无所不能。他组织社团,领导学生运动,整日里忙得不亦乐乎。毕业前夕,他却在寝室里服了安眠药,留下一封遗书,上面写着:"我累了。"众人皆惊,不解其故。后来才知,他表面风光,实则家境贫寒,所有活动经费都是借来的高利贷。利滚利,已到了无法偿还的地步。他的舞,跳得太急太快,终于把自己跳垮了。
最可悲的,莫过于那些从未跳过舞的青春。我班上曾有个女生,姓李,相貌平平,成绩平平,性格也平平。她总是安静地坐在教室角落,不与人争,也不与人交。毕业后同学聚会,竟无人记得她姓甚名谁。后来听说她嫁了个小职员,生了两个孩子,过着平淡无奇的生活。她的青春,就像从未存在过一般。
青春之舞,本该是自由的。然而现实中,却处处是桎梏。父母的期望,学校的规矩,社会的眼光,无不束缚着年轻人的手脚。能在这重重束缚中跳出自己舞步的,实属凤毛麟角。
我曾见过一个男生,姓王,家境优渥,却执意要去西藏支教。父母以断绝关系相威胁,他仍不改其志。临行前夜,他在操场上狂奔,边跑边喊,状若疯狂。后来听说他在西藏染病身亡,临终前还在教孩子们唱歌跳舞。有人说他傻,我却觉得,他的舞,跳得最为尽兴。
青春之舞,有时也会跳错节拍。我表弟便是如此。他聪明过人,却不用在正途,整日里与一群狐朋狗友厮混,打架斗殴,无所不为。后来在一次群架中误杀了人,被判了无期。我去探监时,他已是一脸沧桑,全无当年的桀骜。他说:"哥,我后悔了。"我看着他手上的镣铐,心想,这舞,终究是跳错了。
如今我年近不惑,回首青春,竟记不起自己可曾真正跳过舞。我的青春,是在书本中度过的,是在父母的期望中度过的,是在社会的规范中度过的。我按部就班地读书、考试、工作、成家,一步不敢行差踏错。如今生活安稳,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前几日路过公园,见一群老人在跳交谊舞。他们头发花白,步履蹒跚,却跳得极为认真。我突然明白,舞,原不必只在青春时跳。只要心还活着,舞便不会停。
青春之舞,终有曲终人散时。然而舞过的,与未舞过的,终究是不同的。那些真正跳过舞的人,即使老了,眼中也还会闪着光;而那些从未跳过舞的,即便年轻,眼神也是死的。
舞吧,趁还能舞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