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缝中的星光

凌晨三点，办公楼的最后一盏灯终于熄灭。林夏将U盘攥在手心，指纹在金属表面印出潮湿的涡旋。她站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听见中央空调发出嗡鸣，像极了老家夏夜稻田中的虫鸣。

忽然想起十二岁那年，暴雨冲垮了祖父的瓜田。老人蹲在泥泞中，一捧一捧将砸烂的西瓜捡进竹筐。“瓜瓤喂鸡，瓜子晒干能榨油。”他布满裂痕的手掌托起半颗残破的果实，浑浊的眼睛映着天光，“裂缝里也能长出东西，只要别让根烂在地里。”

那时的她不懂，就像此刻她也不懂，为何客户会将方案摔在她脸上，骂她“连数据透视表都做不明白”。电脑屏幕右下角弹出母亲的信息：“你爸咳血了，医生说要住院观察。”她盯着那行字，指尖在删除键上徘徊许久，最终只回了一个拥抱的表情包。

茶水间的微波炉突然“叮”了一声。新来的实习生小满探进半个脑袋，手里捧着冒热气的饭盒。“林姐，我多带了排骨汤。”女孩将保温桶推过来，盖子内侧凝着水珠，在灯光下像一串未落的泪。林夏舀了一勺，滚烫的汤汁滑入喉间，恍惚看见祖父佝偻着腰，把西瓜籽一粒粒按进湿润的土壤。

后来某个加班的深夜，她发现小满蜷缩在楼梯间哭——客户当众撕毁了她的设计稿。“你看过破碎的瓷器吗？”林夏摸出包里裂成蛛网的手机屏，“金缮匠人用金粉填补裂缝，不是为了掩盖伤口，而是让断裂的痕迹变成花纹。”她将手机转了个角度，裂纹在月光下泛出细碎的金芒，宛如银河坠入深海。

季度汇报会上，林夏将修改了二十七版的方案投上大屏。客户冷笑着打断：“这种老套的框架早过时了。”会议室陷入死寂，直到小满突然起身：“可我们在旧框架里埋了新算法，就像......”她深吸一口气，“就像在废墟里种花。”

所有人都愣住了。林夏望向投影仪的光束，忽然想起那碗排骨汤的温热，想起暴雨后祖父从泥里刨出的西瓜籽，想起手机裂纹中流淌的星河。她站起身，将光标拖到最后一页——那里藏着一组跳动的动态模型，数据流如同藤蔓，沿着传统架构的裂缝蜿蜒生长，最终绽开一朵发光的数字玫瑰。

后来客户签合同时嘟囔了一句：“你们这方案，倒像是摔碎的瓷瓶里开出来的花。”林夏笑了笑，低头整理文件时瞥见袖口沾着一粒金粉。昨夜她刚修补完祖父寄来的旧陶罐，裂缝处的金线在晨光中微微发烫，仿佛将黑暗烫出了一个透光的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