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与树

汽车发动时，那熟悉的惆怅再一次如潮水般涌现，向车窗外看去，门前站着的，是父亲，是老树，车窗外吹来的一阵风，似乎将我吹回了童年。

从我记事时起，那棵树就已挺拔地站立在门前了。它郁郁葱葱，生机勃勃，如父亲一般，看着我成长。

儿时，我总爱在树下嬉戏。尤其是烈日酷暑时，我们几个小孩总在这树下你追我赶，爬上爬下。记得有一次，我照例同伙伴玩耍，不知不觉就已是日落西山之时，伙伴们便陆续散去了。而我在准备回房时，似乎是被树下的蚂蚁、甲壳虫之类的吸引去了。而后看着看着，却是靠着树睡去了。不记得多久后，我隐约感觉到被人抱起，便睁开眼来看，便见到是父亲抱着我。父亲见我醒了，说道：“你个‘小鬼头’，去哪睡不好，偏偏要到这大树下睡，不怕被虫子吃了呀……”我尽力摇头，反驳说：“我没有！我是在看蚂蚁搬家呢！”“好好好，没睡觉没睡觉。”父亲转头又说，“今天是个奇日子呀，树下捡到个小孩呀。”听父亲这说的话，我又羞又恼，便闹脾气般紧紧贴在父亲背上，任父亲用那树枝树叶扫着我的脸和头。印象最深的，是那日父亲那笔直的、坚挺的脊背，让我无边安心、享受，以至于我往后时常攀上父亲的背，在上面玩耍。

后来进了中学，心智、体格也成熟了几分，也大抵是因为学校是寄宿制的罢，便不再在树间如何玩耍了，亦不曾让父亲背过我了。每每回到家，总会在树下躺上一阵，或小睡一阵，或看书，有时父亲也会在闲时与我一同在树下或躺着，或坐着，时不时聊聊天，谈谈心。只是有时不经意间，似乎见到父亲有些许驼背！鬓间也赫然现出了丝丝银发！当我向树上看时，那树也垂下的些许的“须”。我不禁感叹，人老，树亦老也。

再后来，上了大学，便更不再回过家了，一年也不过零星几次而已。记着几年前有一次回家，而门前的那棵树，只是远远看去便已见到茂密的绿荫了；在树下时，那绿荫便更是铺天盖地般笼罩着院子了。而见到父亲时，他的头发却基本花白，脊背亦远不如曾经那般挺拔如松了；我的心中难免有一种说不出的酸酸的惆怅了。那日，父亲一如反常般在我还未安顿下来就火急火燎地将我拉了出去。父亲领着我沿着田间的小路走着，还不时地催促我加快脚步。走过好一段距离后，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番薯地。还没等我开口，父亲便道：“瞧瞧，这是我和你妈种的，看，多好看呐；不过现在我们要把这些番薯挖出来带回去了，来，一起来。”我拗不过父亲，便同他一起挖。不知挖了多久，我不经意间看到父亲弯下腰来，那脊背，如一张弓一般垂下来，起身时似乎也十分艰难，令人心疼。日落时，我和父亲才回到家。那晚便吃了许多的番薯，可我不知为何觉得那番薯却是又酸又涩，尤其是同父亲一起时。父亲吃到一根，吐了吐舌头：“呸，这根不好，都太老了，还坏掉了。”我咬一口自己手中的那根，心中感慨：薯老，人亦老啊。

如今，我仍时常在树下坐着，同父亲坐着，挺直腰板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