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不知道“春节”,只知道“年”。阳历的一月一日叫“阳历年”,农历的正月初一叫“年”,也叫“大年下”、“大年初一”。那时,一说“过年”,就是说后者。
我小时候的“年”是这样过的。母亲早早地起来煮饺子,随后,父亲招呼我们弟妹几个起床,说:“过年哩,早点儿起。”饺子是头天晚上母亲一个人包好的,锅里的水也添好了,柴火也备好了。烧开锅,煮了饺子,一家人高高兴兴吃起来。随后,母亲收拾锅碗,我和哥哥去给长辈磕头。家族大,祖辈的,父辈的,加起来十几个,住的也分散,磕一次头要用好长时间。那时,家家困难,谁家也不给孩子们压岁钱,就是孩子们给长辈磕个头,长辈说个吉利话。磕完头,我和哥哥各找各的伙伴儿玩,或者打扑克,或者玩别的。再到后来,国家提倡“破四旧”、移风易俗,便不磕头了,晚辈只是登门拜望长辈一下,就算拜年了。
我惦记着中午的“大米捞饭”和炖猪肉,便早早地跑回家,等着吃中午饭。家里人全了,母亲招呼大家吃饭。如今,许多人不知道“大米捞饭”了,可在当时,没有电压力锅之类的炊事用具,吃大米饭便是用“捞”的办法。先烧开半铁锅水,把大米放进锅里,当大米到了一定程度时,用笊篱捞出来,放到盆里盖好。再把白菜、胡萝卜头儿、粉条儿、海带等食材放入锅里熬,这叫大锅菜。母亲把菜熬好后,再到屋里的小火炉上炖猪肉。吃饭时,先用铁匙儿把“大米捞饭”放入碗中,盛上大锅菜,再盛上炖猪肉。“大米捞饭”和炖猪肉,是大年初一中午的特有饭菜。我小时候盼望过年,就是为了吃这两样宝贝。
和上边的“年”不同的也有,1971年我读初中时,曾经过了一个非常特别的“年”,当时叫“革命化的春节”。
大年初一,刚吃过饺子,正想着去给长辈拜年,突然,村支书在大喇叭上喊话:“全体社员,马上拿上铁锨、洋镐、镢子,到村口集合,今天按上级要求,过一个革命化的春节。”
我扛上铁锨,到了村口。村支书见人们到齐了,讲起话来:“过年休息是封建社会留下的东西,我们要革它的命!今个儿,全体社员都去斧子沟修地,开展‘农业学大寨’运动,过一个革命化的春节!这是公社的要求,我们要积极响应!”
到了斧子沟,大家挖土填沟造田,这是当时农村里常见的事情,名为“学大寨”。转眼到了中午,村支书让大家停下来,讲了一阵子话,无非是“形势一片大好”之类的话。讲得无话可说了,这才说:“大家回去吃饭吧,这革命化的春节就算过了。”
据说,那时,许多地方过“革命化的春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