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等不见马二狗子来求咱们呢?”刘石头吃过早饭,走出家门,朝邻居刘大飞问。
刘大飞也是刚刚走出家门,说:“就是嘛,我也等着他来下跪呢。马二狗子这混蛋,谁家死了人也不去帮忙,这回,他娘死了,大伙儿都等着他下跪求人呢。他不下跪求咱们,就是不去发送他娘。这回,肯定能治住这王八蛋!”
刘石头提议:“怎么老是不见动静?咱俩去他家看看吧。”
于是,他俩向住在村子最东头的马二狗子家走去。
马二狗子有个哥哥,年轻时便死了。马二狗子娶了媳妇,嫌他懒,硬是和他离了,连个孩子也没留下,只剩他和老娘相依为命。马二狗子好吃懒做,家里过得实在不像话,他娘跟着他活受罪。
马二狗子在村里是孤门独姓,也没有个亲近的人,谁也懒得管他。他懒,从来不种菜,深更半夜出去偷菜,这家偷点儿,那家偷点儿。人们知道他偷菜,但抓不住现行,也无可奈何。就算抓住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又能怎样?光是懒和偷,也不至于让人恨得牙根儿疼。他有个毛病,从来不帮他人的忙,不管谁家过红白喜事,他躲得远远的。一次,有户人家死了人,找他帮忙,他说:“我腰疼,不能担那东西。”明明见他正干活儿呢,让他帮忙却说“腰疼”。人们都骂他“不是东西”,都说“有他求人的时候”。
这不,他娘昨天下午去世,人们都串通好了:“让他上门求人,不下跪不帮他出殡。”
然而,一个晚上过去了,一个早晨过去了,就是等不见他上门求人,这马二狗子,莫非就让他娘烂到家里吗?
刘石头和刘大飞走过一条街,看见许多人在门外张望。一听说他俩去马二狗子家看动静,便跟着他俩往村东头走去。
马二狗子家悄无声息,根本没有死了人的样子。他家连院墙也没有,老远便看见屋门紧闭着。刘石头走在前头,吆喝道:“马二狗子!”连叫两声,一点儿动静也没有。他推开屋门,见马二狗子穿着衣服在炕上呼呼而睡,衣服上满是泥土。屋里根本没有他娘的影儿。
马二狗子到底把他娘弄到哪儿去了?许多人到了屋里,想闹个明白。
刘大飞是个愣头青,拽住马二狗子的腿,硬是拽醒了他。马二狗子爬起来,边揉眼睛边嘟囔:“干嘛呀?”
“你娘呢?”刘大飞高门大嗓地吆喝。
“埋了。你们等着我下跪求你们,我就是不求!”马二狗子气呼呼的嚷道。
“埋了?谁和你埋的?”刘石头也喊起来,他不相信马二狗子一个人能把他娘埋了。
“就是我一个人埋的嘛!我谁也不求!我就是不给你们下跪!”马二狗子圆瞪两眼嚷着。
年过八十的刘爷爷坐到炕沿上,伸手拍拍马二狗子的后背,说:“你这小子,大伙儿也是说气话哩,哪能不管你娘的后事呢?你娘活着时,也帮过大伙儿的忙嘛。你说说,到底把你娘弄到哪儿了?”
“我就是把俺娘埋了嘛!我忙活了一整宿呢!”马二狗子信誓旦旦地说。
刘爷爷还是不信:“光你一个人?你说说咋回事儿。”
马二狗子从头至尾说了一遍,大伙儿这才相信,这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
原来,村里有个老太太,和马二狗子的娘关系不错,对马二狗子说了人们的意思,让他服个软,求求大伙儿,让老娘入土为安。马二狗子嘴上答应,可他根本不想下跪求人。吃过晚饭,他拿上铁锨,到离村不远的祖坟里给老娘打墓。正是农历九月十五的天气,月亮明晃晃的,照得地上清清楚楚。马二狗子打好墓穴,又返回家,一趟一趟地扛寿木板。扛完后,他先把棺材底铺到墓穴里,再把棺材帮支起来,再把堵头支起来。然后,回家把老娘背到墓地,放到棺材里,再盖上棺材帽,再填土,再起坟头,硬是一个人把老娘安葬了。人们到他家里时,他刚回家不久。
刘爷爷拍拍马二狗子的背,不无埋怨地说:“你呀,你呀,看看你办的这个事儿!让我说你啥呀?真个说哩,大伙儿还能不管你娘的后事?”
那个老太太也来了,听说马二狗子办的这稀罕事儿,也埋怨他:“你就是不听俺的话!不管怎么说,也让俺们送送你娘嘛!”
马二狗子拧着脖子,一句话也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