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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长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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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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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的你

那夜,夜色很静,独靠床背,望着窗外,思绪纷飞,年少几兄妹读书的记忆奔涌而现。

大哥年少健谈、胆子也大,可以说活跃度很强。

那年暑假,正值大哥小升初,家门外传来收破烂的叫喊声,估摸大哥觉得解放了,把积存几年的书、笔记、作业等,一箱箱地倒翻出来卖。我跟风,把自己一二年级的书都抱出来凑单售空,心里庆幸好几块钱的收入。傍晚,母亲挑着尿桶从田里回来,还没等母亲放下肩上的尿桶清洗,我已自鸣得意上前邀功赚钱的事。母亲一听,暴脾气一燃就着,随手甩下尿桶,快步进屋,声如炮响,炸唤大哥下楼。在母亲的诘问下,我像出窝的小鸡躲闪老鹰利刃般犀利的眼神,一五一十抖出大哥卖书的事,可想而知,兄妹俩家法伺候。父母虽不管我们学业,但对书籍却重视的很,不许我们外借,不许我们撕毁,不许我们乱涂鸦,更不用提当废品卖,总说书放几十年都不过气,再没用留给弟妹也能用上(老家至今压箱底还保留了很多二三十年前的书)。自此,我不敢轻易卖书,哪怕书破了旧了也要收好放好。

大哥初中就读惠华中学,父母忙于生计,学校离外公家近,顺理成章,大哥寄养在外公家。外公外婆对大哥管教比父母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把控不了大哥结识学校里的个别“混混”,旷课跟着他们四处晃,未做出格之事,恐因祸上身。

一天中午,我放学回来,母亲说是外公来电,要去惠华学校一趟,让我上学前记得家门都关上,随后母亲神色慌张地搭乘父亲那辆拖拉机,“嘟嘟嘟”地远去。晚上我回来,只见母亲胸前翻腾的怒火全显脸上,大哥无声地在大厅面壁思过,吓的我和三弟蹲在楼梯间台沿,趴着铁窗小心偷望,大哥这哪是认错呀,一脸似被误解的委屈,又似自尊被挑战的倔强。借父母苦口婆心的言辞,我听了个大概:大哥结识的“混混”是几个初三学生,整日混的不务学业。那日约了群架,大哥虽未参与,但凑堆了。被校老师逮个正着,考虑平日成绩不错,所以请了家长一趟。

自那天起,我见大哥日日在家,后来才晓得父母给他办理休学,在家思过。

过了暑假,父母担心原校余孽未清,大哥有藕断丝连的牵扯,给他办理转学,去了枫亭中学。学校拐个路口是二姨家,未成年的大哥继续寄养的求学路。初三,大哥的学涯平静的如同日历,一页一页地翻过,不出意外要升高中了。

生命中的转折往往没有预兆。中考的第一天,我在家看电视,看见母亲火急火燎从外面回来,和父亲嘀咕几句,匆匆地又一起火急火燎地叫了辆三轮车出门了。等到晚上,父母自顾自地谈起大哥考试的事,愁及未来,我这耳根子净听了去:二姨公用电话打来,午饭后让大哥午休,忙活忘记叫他起床,等到他醒来时,距离考试开始有半小时,赶去学校,大门已封锁,不让进。大哥在校门口央求保安开门,急的哭的厉害,甚至爬门杆硬闯,终究被保安拦下。班主任知晓后先是安抚,再让他叫二姨来。二姨做不了主,赶忙电话给父母。别人在考英语,大哥此刻只剩不停地抹泪,错过的不单是他最得意的英语,极有可能是他的未来。班主任心疼按大哥日常成绩上重点一中没问题,特意等父母来,一起找校领导。在几位科班老师、年段长的加持担保爱护下,校委会承诺,只要大哥剩余几门正常应试,哪怕最后总成绩未达到本校高中录取线,也会破格录取。父母就这样好似不曾发生过什么的回来了,可我难以想象大哥是如何调整自己的心态去应对之后的考试。成绩榜出来,在缺考的总成绩下,大哥依然达到枫亭高中的录取线。母亲是烧香感谢菩萨保佑,感恩学校育人有方,但大哥要感谢他自己,是他的不放弃成就了他自己。

三年的高中寄校生活,大哥稳稳当当的,父母很放心。要高考了,父亲走个过场,过去说两嘴鼓励的话就回来了。大哥是家里第一个参加高考的人,家里资源条件有限,并未实质帮到什么,学业全靠自觉。成绩出来,距离福建农林大学只差2分。那时体会不到他们的焦虑,大哥长了脾气,父亲只会听来的胡乱指挥,为此闹的都不欢心。在复读、二次填报志愿徘徊之际,农林大学降分了,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举家高兴的同时又发愁齐平的分数,忧心落选。

父亲不善表达,早已默默地四处奔走,为大哥添足加力。有天,父亲手提牛奶,叮嘱大哥一起去趟潘厝,寻某位有名望的老人家。大哥本为志愿问题苦恼,无心理会,更不愿出门,在父亲的强逼硬控下,不得已跟着。当天傍晚回来后,我见家里几日惶惶的气氛似乎松懈了很多。父亲又和母亲说了什么,我不知道,第二天一大早,父亲领着大哥转了几趟车,去了福州农林大学拜访某位教授。

大哥的求学路,一波三折,终于尘埃落定,被农林大学录取,成了家里第一位大学生,也是村里少有的大学生。

高中三年,大哥每次回校自带家中几斤米,一大罐腌制的菜圃。食堂铁饭盒蒸好,就着菜圃吃大半个月,从未向家里多要一毛钱。大学四年,申请了国家助学贷款供学费,第一学期生活费是家里借钱给的,之后全靠他自己周末、寒暑假兼职赚取。有年暑假打电话,说他正在和一群大人搬井盖,一天有50元。母亲听了挂了电话,坐边上净哭。身上掉下的肉,非万不得已,哪个当妈的愿意孩子受苦呢。

大哥大学时某一假期,单人单骑沿福厦高速方向指引,骑自行车回泉港,到家里时已是傍午。就像片尾的彩蛋,没有预告的给我们惊喜。当母亲听完大哥亢奋的讲述,心怕心疼地一改喜色,当头一顿训斥,大哥喘着粗气,脸上绽放着努力和坚持后充实的笑,卸下此时所有的疲惫,任凭母亲嗔怪。这是风做伴梦做马,追寻最热烈的年华;这是不懈追求的青春,是对自我高山险阻的极限挑战。

二哥打小特文静,内向,不善言语,至今还是寡言寡语,但凡开口,往往一针见血,非常理性,小小年纪思虑的往往比大人还周全。

二哥很谦卑,成绩年年前茅,到了大学,他还是说别人都很厉害,不要自认为自己厉害,但我始终以你为荣。二哥身体不是很好,一来打小营养没跟上,二来小时候在祖厝龙眼树下玩石子,被几个刁民醉汉拳打脚踢,伤了五脏。父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心态是想让年幼的我们尽量避开农村的愚昧无知。

二哥高中就读惠安一中,当年惠安一中对肖厝录取的名额寥寥无几,二哥是村里第一个被录取的。为省路费,一个月回来一两次,每次回来除了房间做题看书,见不到人影。每次吃饭又像饿死鬼投胎似的狂吃,不管母亲炖什么煮什么,速战速决。实在对二哥的做法犯疑,便问他,为什么每次叫你吃,你多一字都不问,只管吃完回房,也不跟我们多话。二哥说,少说话多思题;吃饱了才有力气读书,读好书才能给家里荣楣,书读成了自然出人头地,就不会有人肆意上门欺负。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进厨房又给二哥舀了碗汤。

二哥平常考的特好,一到大考就发烧。中考高考都那样,发高烧,吊瓶点滴挂着,坚持几场的考试,最后的成绩总比平日少了几十分,老师们无奈又是可惜的很。二哥报考志愿,说是我行我素,其实是经过他深思熟虑的抉择。几个志愿都是军校,我问他为什么不听大哥、父亲的意见报清华北大或者复旦。二哥说,军校不用学费,可以给家里省很多钱。而且以自己的分数,军校更有把握。那时我已初三,懂事了很多,依然替他不值,说你的成绩那么高,这几个学校并不出名。二哥说名校不一定真有前途,稳就行,其他以后可以再博。二哥是村里上大学年纪最小的那个(16周岁),也是村里第一个上军校的人,更是村里第一个研究生,这份荣耀是我今生望尘所不及,也算实现他高一说的“光耀门楣”了。

年少的我,不懂二哥在异地读书的心酸,艳羡他每月的生活费。看到家境好的兄长会给弟妹买东西,内心蠢蠢欲动,初二那年我终于张口,要课外书。二哥爽快地应了,说下次带给我。多年后从二嫂口里知晓,二哥那时常常为了买书做题,省下饭钱把自己饿的几次犯胃病,强撑着不让家里知晓,估计母亲至今还觉得是二哥自身体弱多病的缘由。当时我宝贝似地反复翻看,做笔记,嘚瑟地向同学炫耀,并未感悟到课外书更深沉的意义。如今除英语习题集丢了,课外阅读书还在老家箱子里。

三弟,鬼灵一个,不爱读书,和我同级。我随性,读书看心情。因讨厌某老师不读,被老师劝退,父亲担心可惜了我这苗子,休学一年后又把我送回学校,所以三弟跟我同级了。

由于同级同班,我俩姐弟时常被老师点名比照学业,有好有坏吧。至少同心,回家一个坏的消息都不能告诉父母。我俩相安无事到了初中,初中三弟的成绩怎么也上不去。几次劝他好好读,要上高中,要以大哥二哥为榜样,我们这么差,会被人笑话的。三弟的解释,又颠覆了我对“爱”的理解:我们有五兄妹,每个人都那么厉害,爸妈承担不起的。而且大哥、二哥已经很厉害了,以后他们肯定会离开这里,会在城市工作结婚的。如果我也这么厉害,我也跑的远远的,那家里谁顾,爸妈谁顾。三个儿子总要留一个在老家的。听了我想对三弟说“可是...”,可是我开不了这“可是”的大道理,默默默认他不会读。不想读的结果是被老师劝退回家。

休学一学年,实在荒废时光,于是父母把三弟送去三姨店里,或许在书店可以熏陶他的思想。思想有没有熏陶我不知道,第二年,三弟在惠华中学复读了初三,成绩不上不下,但不需要努力也可以上较好的高中。家里依然指望他稍微努力,他就那么努力干嘛的态度摆着。马马马虎虎上了个大学吧,对于现在来说其实算不错了。

小妹,像二哥,从小不需要操心,生活、学业自有规划。成绩向来都不错,高三贪玩,因未达一本的期望,不愿上二本,选择复读。她是主动向父亲要钱复读,当时我听的觉得小妹任性。我是父亲借钱,要供我上重点高中,借钱几番劝我复读高三,我还选择放弃的反例。

母亲对她疼爱有加,多年来我始终不解。小妹出生时,我才四岁。记得那时家里正盖二楼石房,大人们进进出出的忙碌。我和三弟站在楼梯间的楼道后,望着竹编摇篮里的婴儿发愣。三弟问我睡的小东西是谁,我说我不知道。随后母亲走来把我们叫开,自此再也没见过她。

大概我6、7岁的时候(记得我上了一年级),母亲领着一个小女孩回来,向我们介绍说,这是你们的妹妹。不知为何心中陡然充满了敌意,想为何多了一个人。小妹很得母亲欢心,母亲事事护着她,让着她。我说重是拈轻,她说重就换花样;我说累是偷懒,她说累就不用干。这越发激怒了我的妒意,几番找机会要欺负她,甚至联合邻居的小朋友们孤立她,好让她知道,这个家,我的地位。但屡屡受挫,每每都被母亲无情地打压下来,慢慢地我不再发声,静静地看着母亲的偏爱只属于她。她想和我玩,我偏不要;想跟着我,我偏不让。

和小妹紧张的关系,直到我上高中后才有好转。待我上大学她读高中,我毕业了,她大学,我们姐妹的感情才算稳定。或许距离产生美,或许时光润雨细无声,真心实意地感受自己有个妹妹,有事没事向朋友炫耀妹妹的漂亮、聪慧,在学校得了好几个奖之类的。

父亲过世后,我重新梳理了很多小时候的人和事,瞬间释怀心中的执念。我们几个从小在父母膝下,而小妹因超生在最稚嫩最需要抱抱举高高的年纪,寄养二姨家多年。回到我们身边的时候,已经懵懂知进退了。后户口又寄落邻居家,造成她多年升学、入党、考证、公编等其他问题的困扰,只得次次各种证明。这偏爱母亲必须给,是愧欠了年岁,是弥补了遗憾。这些年出门在外,她为人处世,待人接物更像长姐,反倒我是那个长不大的孩子。

世事随流水,年少读书的那些事化作桃李春风,拂过心间,掬来一杯时光酒,同载同醉少年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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