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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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景
风是第一个摔倒的，在泥土里
扶着草根坐了起来
寒气渐渐下沉，终于
被一声鸟鸣击溃，一只蝶
翻阅着，榆树惺忪的绿
沉醉时，瞥见小区门口
红衣女人，一只手拎着书包
另一只手，牵着她的小棉袄
踩着，晨光的橡皮筋
将春天，送上校车……
溯源
一条河，挽着月亮湖
入海，河也牵着我
陷进沙滩，然后
不经意的一次溯源
混凝土的喉管吞下最后一捧溪水时
橡胶坝正把自然折叠成标本
涟漪在截断处凝固成皱纹
我打捞起半枚苔绿的鹅卵石——
它棱角尽失的模样
与我磨平的棱角
在树荫下，互为倒影
一棵古树
每次经过一棵古树
我都放缓脚步，凝视它
雷火的旧伤
和空心透着亮
断臂求生，还活着
呼吸，仍然翠绿
你已将梦挂在银河
年轮里嵌着城市规划图
日复一日，擎着二维码
被面无表情的人车扫描
树下那些瓶瓶罐罐和水果
枝条红布条缠绕，如旧时星火
那一双双迷离的眼
又是谁的虔诚？而你——
早己被别人活成，一尊端坐的佛
乐器组合
河边，春色泛滥
长椅上，唢呐与葫芦丝搭讪
正如两位老者的暮年
未经修剪的散发轻动
睁一只眼，又闭一只眼
唢呐吹出管风琴的圣咏
葫芦丝吹出二胡的喟叹
浑然不觉，调儿已飞上云端
满脸沟壑藏着未说的汛情
吞吐的烟圈荡开涟漪
岁月赠的满头霜雪
他们捧在手心——
慢慢吹化
公园里
河沿返青的垂柳，钓不到
放生的鱼，鱼上了钓者餐桌
婆婆丁是女人顺手的菜
被铲子俘虏
广场舞、大秧歌
各踩各的点，此岸到彼岸
竟如此近
越野车碾碎坡地的胎记
衣着笔挺的老男人，搬下
声波收割机
嗨声震落几片嫩叶……
暮色漫过来时
所有声音沉入水底
只剩涟漪在水面
一圈圈，缝合大地的伤口
清明雨
我想寻吹短笛的牧童
找到杏花村
饮一壶穿肠的老酒
杯底的涟漪漫成春溪
载不动的纸灰
在雨幕里浮沉
这人间潦草的信笺
雨滴悬成银河倒灌的针脚
天空一饮而尽
敬另一世界的人——
当卫星残骸拖着尾焰划过云层
我看见所有漂泊的魂灵
正沿着光束，游向永恒的星坟
花树
春天明亮，花树却裹着慌张
蓄满冬寒的枝桠，把苦难熬成
字字珠玑，在枝头绽放成章
泛黄的词卷里，易安居士的醉眼
穿过千年时光，仍在凝望
黄花染透的词笺还在发烫
她推开深闺的门扉，赴一场
花树为春设下的盛大诗行
风掠过斑驳的纸页，将墨香揉进
新绽的花蕊。彩蝶在光影间反复叠印
哪一只振翅的虚影，才是
挣脱枷锁的我？当词中的愁绪
化作漫天纷飞的落英
而我放飞的心，正追逐着
流云深处，忽明忽暗的远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