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计

福娃常常为自己的人生选择骄傲，甚至得意忘形。他知道，自己的睿智选择代表着能力。

福娃出生在兵荒马乱的年代，先是赶上了日本侵略，继而又遇到了三年的内战。家境贫寒，且漂泊不定。此外，他父亲是个料子鬼，吸毒成瘾，家都被父亲吸毒给掏空了。因此，福娃在手头上就很拮据，经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这让他真真切切地体会到饥不择食的滋味，更感受到了钱的重要。

福娃是个爱动脑子的人，在他的心里是不甘贫穷的。他思来想去，便“被”国军抓了壮丁。这是他的第一次人生选择。

福娃被抓了壮丁是受辱，很不体面，也很丢人。可福娃不这么去想，他认为被抓壮丁并不耻辱，是引以为傲的事情。福娃说：聪明人都是务实的，就像《三国志》上所说的——天下智谋之士所见略同耳。我并不在乎社会上怎样评论，被抓了壮丁是合算的。我遇上这样有利可图的好机会，怎能无动于衷？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抓住这绝好的机遇才是大智、睿智！他兴奋极了，以致接连三天都没睡好，几次在梦中笑醒。

国军的名声很不好，老百姓们看不惯，都不愿到国军中当兵。但为了保证兵力，国军就霸王硬上弓，采用抓壮丁式征兵。那会儿，共军也征兵，但纪律严明，与老百姓的关系融洽，只是实力较小，当兵待遇就远不及国军。福娃心中有一杆秤，心里总是盘算着到哪里当兵合算。他对国军抓壮丁式征兵做了分析，一番深思熟虑后，欣然选择了到国军中发展。此时此刻，福娃特别兴奋，一想到自己即将有利可图，就心如鹿撞，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笑纹，并情不自禁地自说自话起来——我能有这么好的差事干，何乐而不为呢！这就是理智！就是勇敢啊！

国军不讲纪律，福娃参军后，就随着性子做坏事。偷盗、抢劫、奸淫、欺骗，哪样的坏事都干了个遍，并得到了一些不义之财。福娃从未见过这么多钱，高兴极了。

可是，国军不久就打败仗了。福娃看着军营生活一天不如一天，变得一团糟，以致士兵们连肚子都填不饱了。无奈之下，他又做了一个重要的选择——逃离军营，到一个亲戚开的私人马车社搞运输业。于是，福娃想方设法逃出了军营。福娃依旧为自己的人生选择自豪，为自己的睿智和勇敢激动，晚上依旧是睡不好觉，几次在梦中笑醒。

由于社会动荡频繁，福娃就回到了村里干起了木工，福娃对这一选择也是兴奋不已。福娃说，木匠是个好职业，有技术含量，一般人又干不了。我干上这活儿能不得利吗？我定会成为人上人的！福娃依旧接连好几天激动，在梦中几次笑醒。

福娃成为木匠后，经常制作一些奇怪的家具、农具，还设了控制机关。村民们拿到这些物件后，总得向福娃请教使用方法。此时的福娃是最幸福的一刻，他总是摆出一副睥睨姿态，得意扬扬地向村民讲解用法，还反复地评论：这个家具高档，只要动一下机关就能使用了。福娃讲得头头是道，有一种教师爷的尊严感。他心里还这样想：在生活上就得这样算计，只有如此，才能保障优质的生活，这就叫远见。

福娃成家后，生了五男二女。但从此以后，他常常因自己的利益，和亲戚、邻居们发生冲突、摩擦，以致争执，甚至还与自己的儿女们翻脸。有一年，电业机构对农村的家庭用电进行整治，要求家家都安电表，实行计量收费。福娃的长子刚刚新婚不久，在生活上很拮据，就向福娃借钱，福娃总说没钱。这次电业整治，要安家庭电表，得掏钱安装。福娃的长子无钱可掏，便思谋着搭用其父亲的电表。可是，这只是长子的一厢情愿，竟被福娃拒绝了。福娃对老伴说，我们可不能可怜长子，时间长着呢！要是让长子挎上电表，这电费不得咱们贴么！不合算，太不合算了！得拒绝。就这样，长子搭接电表的请求，就被福娃拒绝了。长子无奈，只好接了邻居的电表。长子沮丧地说，我这个父亲竟不如一个邻居啊！于是，在之后的日子里，也与福娃斤斤计较起来，根本就不像是一对父子。

福娃对家庭是早有算计的，他有浓重的重男轻女思想。儿子们成家时，他给盖了新房，还打造了家具。自己和老伴却是住了旧房。两个女儿成家，他只简单地应付了一下，在经济上几乎没出一分钱，甚至还挣钱。福娃说，对家事就得理智处理，得狠点才对，只要在面子上能过得去就行了。可见，福娃近乎把两个女儿当成外人看待了。

由于福娃的过分算计，与亲戚、邻居也时常发生冲突。有一年，福娃的母亲手头拮据，就向福娃要钱。福娃说，我还活不了呢，哪有钱给你！他硬是把母亲给顶得哭着离去。其实，福娃不是没钱，而是不想给。孝道在他眼中能值几个钱呢？他认为，只有智障者才会给钱。福娃为得到额外的利益，还在鸡毛蒜皮小事上，与邻居们发生冲突。一次，福娃竟为得到一块砖头，与邻居争执起来。邻居说，这是我家的砖，你凭啥拿你家里？福娃说，这砖上有你的名字吗？谁拿到就是谁的！邻居无奈，只好让了步，但心里却很不舒服。

十年后，村里要修公路，途经福娃的院子，要拆掉福娃的那套住房。这时的福娃已老了，几乎丧失了养老能力。福娃这下慌了，自己与五个儿子都关系紧张，虽然儿子都答应养老，可拆了此房，老两口就无处可居了。这可咋办？福娃顿时感觉到自己的失算，后悔自己没想到这些。于是，慌忙与五个儿子商量，要求五个儿子都腾出一间房屋，供老两口居住。他本想在长子家里居住，因为此地是他曾经的地盘，他很留恋，可长子硬是不让。福娃如热锅上的蚂蚁，若到其他儿子家住，他又显得没面子，而且也会遭到其他儿子的反对。他急得团团转，竟想不出一种办法解决。在拆房的那天，福娃心中没数，却只能像懦夫一样地等，眼看着天就要黑下来了，他却黔驴技穷。幸亏遇到了一位好心人，才使矛盾得以缓解，福娃老两口才得以安居。但长子长媳都很不满，气愤地说，父亲当初是怎样对我们的，这是报应来了。

又过了十年，福娃与老伴都已年老，且行将就木。福娃突然死了。儿子们为自己的利益，在办丧事时，争吵不休，像走礼节一样为福娃办完丧事。福娃死后，老伴心情不畅，患上了一种大病，三年后，病情就渐渐严重起来，治疗费用很大，竟难以维持了。这时，长女突然来探视。一排子拉家常后，母女二人哭得稀里哗啦。在谈及治疗费用时，长女破涕为笑，指着母亲常用的小饭桌说，父亲离世前，给我留了遗嘱。今天，我就是践行这个遗嘱的。父亲说他一生最敬佩诸葛亮算计，仿照其法在小饭桌上安了机关，只要将手指伸进一个孔内，按“一、七、四”的顺序抠三下，便可打开机关，里面有足够的钱供您养老。说毕，便照着遗嘱教母亲去抠。机关果真被打开了，露出了里面的一沓纸币。母女俩小心翼翼地数了数，共有六千多元。但这些纸币已大多发霉，没几张能兑换了。老太太望着这些发霉的纸币，心里五味杂陈。愤愤地说，这死鬼，就这么点小钱，能给我治病吗？养老就更别提了。这老东西就知道算计人，死后还来这一手。

半年后，老伴就因无钱治病，撒手人寰了。临终前，她反复磨叽着一句话，这都是福娃造的孽啊！

2025年4月12日完成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