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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山峰人(陈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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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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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访龙头尖山庄:一次与自然对话的朝圣之旅

 

仲夏的龙华山脉犹带睡痕,素绢般的晨雾垂落山涧。山里,水库卵石滩在熹微晨光里浮沉,波光粼粼处,白鹭掠过水面,翅尖叩响的清音惊落露珠,在蕨叶上溅开碎玉,将山色的静谧晕染得愈发深浓。岸芷汀兰间,白蝶轻盈地舞动,薄翼掀起的微澜漫过草甸将蛰伏的虫鸣次第唤醒,宛如天地间最纯净的晨曲。

海拔六百四十五米的生态庄园,恰似自然雕琢的时光缓释胶囊。夯土墙民宿悬着蛛网缀露为帘,石径蜿蜒勾勒记忆的轮廓。我们这些褪色的知青,非为逃离都市轰鸣,而是循着陶渊明遗落的诗简,开启一场迟来半世纪的精神洄游——松针茶滤净耳蜗里淤积的地铁轰鸣,流萤衔来星屑填补霓虹灼伤的视网膜。

山风指挥着自然的交响:蜻蜓翅膜震颤出前奏空灵,蟋蟀以胫节锯琴,树蛙鼓动喉囊击打月光节奏。驻足处,蜗牛正用银涎在蕨叶背面撰写甲骨文,工蜂的复眼测绘着野菊的黄金分割,农家院落的斗鸡振翅,抖落满地《归去来兮辞》的韵脚。当暮色漫过青石墙的褶皱,我们恍然成为自然诗卷里游走的标点——逗号蜷缩在石臼边缘守望春茶,句号凝成竹筒酒里的月影,而那个未完结的问号,正随夜露在狗尾草穗尖酝酿新的诗行。

漫步在龙头尖山庄的篱笆土墙间,竹影婆娑处忽见一池春水潋滟,恍惚间竟与瓦尔登湖畔的晨雾叠印。亨利·戴维·梭罗在木屋中写下的简单即丰盛的箴言,此刻正从青石台阶的苔痕里、从柴灶蒸腾的烟火气中苏醒。当城市生活的规训在松涛声中悄然剥落,那些蛰伏在《瓦尔登湖》字里行间的生命直觉——对野性呼吸的渴望,对心灵原乡的追寻,对存在本质的叩问——正在这方东方山水间获得具象的诠释。农家檐角悬垂的蛛网折射着七色光晕,恰似梭罗笔下黎明的光线里蕴含的永恒,见证着不同时空的隐居者如何在大地的褶皱里找寻生命的澄明。

山庄的经纬坐标被群山精心校准:北纬28°的晨昏线切割着六百米海拔的澄澈,二〇〇九年种下的银杏如今荫蔽着石板路,每片叶脉都刻着与工业文明绝缘的密码。我们这群被岁月镀银的朝圣者,以自驾游形式,虔诚租赁时光,方向盘给人生充值,用车轮丈量生命的刻度,油门一踩,生活边界瞬间拓宽。一半是山川湖海,一半是人间烟火,故事和风景都在后备箱里。

在有机农庄的木屋里小住木质地板的年轮里听见自己骨骼舒展的声音。当朝暾漫过纱窗,山岚裹挟的松香与记忆中的黄土高坡在肺叶里交融;暮色如墨时,陶罐里的清汤浮着自摘的豌豆尖,看火星在夜色中绽放成璀璨的星群。

那些被时代浪潮反复冲刷的集体记忆,在此岸重新结晶。知青时代的镰刀曾收割过黄土的贫瘠,下岗潮里的叹息曾在钢铁森林里回响,而此刻,目睹采茶人指尖如蝶般的翻飞,雏鸟破壳的尖喙啄开宇宙的褶皱忽然领悟——那些被生活重压破碎的自我,或许需要这样的山水来重新拼凑完整。

山雨来临时,青灰雨幕将世界织成半透明的茧。廊下伫立的我们,听见群峰在雨声里低语——不是梭罗的回声,而是大地本身的呼吸。当雨珠顺着瓦当滚落,在石槽里溅开的涟漪,恰似文明演进的年轮图:从征服到共生,从索取到守护,人类终于学会以谦卑的姿态,成为自然诗篇中可有可无的逗点。

此刻,我们不再是逃离者,而是归巢的候鸟。在龙头尖的晨昏线上,校准了被都市篡改的灵魂罗盘,重新辨认生命最初的指向——那里,文明的真意正在蕨类植物的孢子囊里静静萌芽

晨起推窗的刹那,山岚正以水墨技法晕染天地。雾脚拂过水库时,将粼粼波光调成柔和的灰调;掠过稻田便化作工笔细描,在稻穗尖上凝成珍珠。这流动的宣纸漫过面庞时,野菊的清苦混着腐殖土的腥甜沁入肺腑,竟比任何禅香更令人通明彻悟。转身,我又偶见民宿主人修补鸡笼的篾条穿梭声,这种韵律动作让我怔忡这分明是母亲当年编织毛线衣的手势,我曾经工作台流水线上永远失传的肢体语言。廊下静立,雾霭濡湿睫毛的瞬间,忽觉梭罗笔下的"黎明代谢论"有了具象——自然总以朝雾为匙,为守候者开启重生门扉。

最妙是向晚凭栏。我站在木制观景台上,看最后几缕炊烟与山雾相融暮色将龙华山染作青黛,归鸟的剪影掠过层层茶田。忽有山风挟裹金银花香穿堂而过,惊起荷塘蛙声一片。此刻方知梭罗所言不虚:隐居之日,竟让半生积郁的心茧层层剥落——都市焦虑如晨雾消散后,那些被车鸣人声遮蔽的生命原声,忽然在耳畔清晰可辨。

酉时凭栏,暮色将龙华山染作青黛。纺织娘的金梭穿过蟋蟀的银弦,猫头鹰的低音衬托蛙鸣的急板,月光则将整部乐章誊写在荷叶的留声纹路上。我们围坐篝火煨茶,火光在每道皱纹里跳跃,恍惚看见四十年前在东山峰老职工家的火塘边围炉夜话的青春剪影当年的拓荒者与如今的归乡人,终于在时空折叠处完成对视。只有黑暗处的智能手机的蓝光偶尔刺破黑暗,知青刘总会嘟囔:这玩意比当年部场电灯晃眼”。

夜宿松木阁楼,墙角的竹编农具在月光中泛着包浆。松涛在窗棂外翻涌时,儿时乡下老屋的气息漫上鼻尖。六十载光阴流转,从知青茅屋到退休公寓,再到这悬着艾草的山居,竟构成命运的闭环。

当暮色为群山披上黛蓝纱衣,山村的寂静便开始褪去喧嚣的袈裟。我们暂别儿孙绕膝的天伦,放下案牍劳形的疲惫,在苔痕斑驳的石阶上与自己促膝长谈。那些被都市齿轮碾作齑粉的灵魂碎片,正在溪涧的絮语中重新聚合,在竹影婆娑间显露出完整的轮廓。

楼下棋牌室的碰牌声清脆如珠落玉盘,小卖部门前的方言俚语裹着米酒香,粗瓷碗里晃荡的米酒泛起琥珀光,这些声响编织的暖意,远比广场舞的喧嚣更熨帖人心褶皱。这样的夜晚,适合都市人带着孩子辨认北斗,适合同窗在月光下翻晒泛黄记忆,适合退伍老兵用山泉煮茶细数峥嵘——中国乡土肌理中深藏的文明密码,恰在这样温润的相遇中悄然显影。

瓦檐下的灯影让我忽然懂得,乡村振兴从不是非此即彼的取代,而是让城市与乡野两种文明基因,在松涛与霓虹的对视中,在稻田与写字楼的共振里,完成一场跨越千年的文明互哺。当山风裹着WiFi信号掠过梯田,我们终将看见,那些深埋在地脉深处的文化根须,正在长出属于这个时代的新绿。

与大自然亲密接触,让田野映照我们灵魂的底色。看着山庄里外休闲的人群,中午餐厅的喧闹,黄昏后散步的人群,感受到龙头尖山庄以“乐”为魂,将农事活动、田园风光、乡土文化与现代旅游、休闲娱乐完美融合,做到极致。

归程前的晨曦起个大早,倚着褪色的朱漆门框仰望穹顶。靛青与月白在天际晕染出氤氲水墨,晨雾裹着柴灶气息漫过篱墙。丝瓜藤豆角在竹架上织就翡翠帘幕茄子、辣椒、挂着沉甸甸的果实,

三两只芦花鸡正踱着官步巡视它们的领土。篱外青石径上飘来采茶女的俚曲,山雀啁啾着在野栗树上应和,竟谱成山庄独特的晨光奏鸣曲。

蹲踞在苔痕斑驳的沟渠边,看游鱼曳尾搅碎满渠星子。指尖浸在沁凉山泉中的刹那,某尾胆大的鳑鲏竟轻啄皮肤褶皱,痒意顺着血脉漫上心头——这野趣横生的触碰,远比都市社交礼仪来得真切。渠底卵石纹路在粼粼波光中游移,恍惚重现童年溪畔拾石的旧影。此景乍觉乍喜。往日焦虑的心情,被此地彰显的生活情趣揉人与环境的自然平衡

木格窗棂将夏日揉碎成斑驳的光影,恍惚间竟生出归家的错觉。竹帘轻晃的刹那,某种醍醐灌顶的顿悟推着我推开柴扉。水泥小径如绶带蜿蜒入翠,脚步比思绪更早认领了方向——前方层层叠叠的茶园正以碧浪的韵律摇晃,恍若大地精心布置的绿色磁石,牵引着漫游者向更深的碧色踱去。

回家的最后一个夜晚,我推拒了所有霓虹的邀约,选择与虫鸣潮汐共枕。独坐在夯土地坪上,看流萤在苦楝树梢织就星图,新稻穗里浮动着未被驯服的暗物质。蟋蟀琴师在狗尾草丛调试弦音,晚风裹着晒场新麦的醇香漫过脸庞——当城市正在用光污染切割夜空,这里的黑暗饱满如初乳,让"诗意栖居"从纸页跃入骨血。

归去来兮”,漫长的夜晚后,是一夜深睡。清晨,鸟鸣声带来生命的轻松与愉悦,这种独特的体验,只有夜宿农家乐才能拥有。

临别晨光里,白鹭振翅惊破水面,恍见母亲临终时不舍的眼波。采茶大娘相赠的明前绿蜷缩如婴,将在沸水中舒展——恰似我们这代人被时代烫伤的灵魂,终在山水浸润里寻回本真。

车载导航重新响起,摇下车窗。山风送来最后一缕茶香,后视镜

里的山庄渐渐隐入苍翠。忽然懂得,我们寻找的从来不是某个具体坐标,而是让灵魂驻足的某种可能。就像此刻掌心残留的松脂气息,已悄然渗入生命褶皱,成为抵御城市喧嚣的隐秘结界。

搁笔望窗外霓虹,恍惚又见山庄月色如霜。原来梭罗的木屋从来不在他处,当我们俯身触碰晨露浸润的泥土时,瓦尔登湖的涟漪便在心潭荡漾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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