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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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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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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丝

牵丝

风雪,越发的凶狠了。此时,我正蹒跚在一片山野里,冒着严寒,希望能在迷失方向的情况下找到一个暂避的栖身之所。犹如困兽般嘶吼,刀子一样割在我的脸上,我的手脚已经渐渐失去了知觉。天色渐渐阴沉下来,我的眼前仍然是一片白茫茫。

我已经不记得自己走过了多少时辰,多少路程。爬上多少次山岗,滑下多少次高坡。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眼前的景象逐渐模糊起来,我知道,这是体力不支的先兆。我停下,跪在雪地里,捧起一捧雪,吞下一些,又用另一些擦了擦眼眶,终于,我似乎清醒了一些。我抬起头,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为大地披上了一道深黑色的帷幕,而大地上,随处皆白。我好像即将死在这个非黑即白的世界,我突然气愤地想叫骂,可随即一种巨大的无力感侵袭了我,我现在只得死去。

我费力地睁眼,在狭窄的视线里,有一尊微微闪烁着光芒的两人高的佛塑。

是佛救了我吗?显然不是。

我转过头,是一个面容枯槁,衣衫破旧好似乞丐的老者,用手中的棍子拨弄着眼前的火堆

好像大病初愈一样,我吃力地坐起,想说些感谢的话,却被一阵突然的寒意侵袭,狠狠打了一个哆嗦,最终什么都没有说。黑暗里,火堆里燃烧的薪炭不时地炸裂,发出“啪啦”的声响,一老一少两个漂泊的灵魂围坐在一个不大不小的火堆前取暖,那一直在摇曳的火焰仿佛世间最后的光明。不远处佛陀低眉静静地看着这一幕,面露慈悲。

“外地来的?”不知过了多久,老汉出声率先打破了寂静。

“嗯”我没有想到他会说话,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下去

“老丈拖我进来一定费了不小的功夫吧”我有些歉意地说

老者枯皱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又轻轻拨弄了一下火堆

“是重了些,年轻人嘛,难免的“说罢,老人从身后摸出了两截短柴,扔进火堆里。我的眼睛盯住老人的身旁

“老丈是傀儡师?“老人的身边,一具精妙无比,栩栩如生的娇女傀儡横卧着,周身关节处又有丝线缠绕,其精美程度让我不由地惊叹。

“好物件!”

老人的脸上有了肉眼可见的得意,但很快又隐在了黑暗里,看不清悲喜。屋外的风雪声又大了,砸在老旧的庙门上,整座庙顿时摇摇欲坠,屋内的火光也一阵扑闪,照在佛陀的脸上,阴晴不定。

“老汉我打十六岁就耍傀儡戏,至今已有五十多个年头了。”老人的话中透着让人心惊的苍凉,他拿起傀儡,用饱经风霜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仿佛他手里的已经不是傀儡,而是与他执手相爱一辈子的伴侣。老人好像想起了什么,微微一笑,脸上春光微漾,好像他又变成了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看着眼前这个与我萍水相逢的老人,我顿生悲悯。

“老丈,长夜渺渺,这庙里仅你我二人,不免乏味。晚辈恳请老丈显露山水,让晚辈一饱眼福。”

老者闻言,轻笑一声“你这后生,倒是有几分嘴皮子上的功夫”看着手里的傀儡“也罢,老汉我也有些技痒,今夜就让你这后生开开眼”

三尺红帷前,老人的手指上下翻飞,灵活地就像我身前的焰火,悬丝之下,是随盘铃乐翩翩而起的娇女傀儡。虽刻悲容,袅袅踱步,却是活脱脱的空谷佳人。灯火葳蕤间,绝一代之丽。伴着老者的咿呀戏语渐入佳境,那女子也随之悲欣交集。纵然知道是丝线牵出的举手投足,却也活了似地叫人忍不住想要挽手相搀。

一曲唱罢,屋外的风雪也仿佛为之感动,渐渐平息。火堆里的焰火有气无力地摇曳着,发挥着在世间最后的余热。

“晚辈如痴如醉”我向老人拱手拜谢,他却呆呆的,盯着手里的傀儡,对我的谢语置若罔闻。我忽然发现,他的面颊上仍有泪痕未干。

忽然,他狂怒起来。

“我漂泊一生,居无定所,如同乞丐。大雪滔天,却连一件棉衣都购置不起,一辈子都被这傀儡所累!”说罢,将手里视若珍宝的傀儡摔向火中。我阻拦不及,眼看着它飞向火堆,不禁跺脚,暗自惋惜。

火光舔过木偶一身绮丽的舞袖歌衫,燎着了椴木雕琢的精细骨骼,烧出了“呲呲啵啵“的响动。突然,在火光闪耀间,一位皎若秋月的美妇从火光中踏出,眼角带泪,戚戚悲容,对着老翁遥身下拜,随即转身如扑蛾向火。我转头看向老翁,他还是呆呆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火烧得格外的久,格外的暖,一直到天色大亮时才渐渐熄灭。老翁嚎啕大哭,一如那个当年被爹娘阻拦,不让看傀儡戏的孩子。

我的眼睛异于常人,从小就可以看见阴灵精怪之物。我很想告诉老人,那一夜,我睁开眼,你的旁边坐着一个班班如画的女子,她看你的眼神,像极了执手一生的伴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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