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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永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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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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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清河畔梦回时

山东省滕州市内有条河,叫小清河,自东而西,流向微山湖。这条河不大,却有我人生中最深情的记忆,每次走到这里,总能勾起我无尽的追念。

小时候,我们都叫它北河,与城南的南河相对。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北河往北,老家生产队“打靶地”附近那条不起眼的河才是小清河。后来城市扩张,那条细流涓涓的小河迅速消失,以致少有人知晓它的存在。九十年代时,滕州市直机关干部义务劳动,把北河治理得整洁清亮,改称小清河倒也名副其实。当初报纸称北河为小清河时,我们北关街的老邻居都以为写错了,谁知几十年下来,竟无人再去质疑此小清河是否彼小清河了。

北河与荆河源出一脉,一个自东向西、一个自东北向西南流淌,说北河是荆河的支流未尝不可。两条河在今解放大桥东分流,拱卫着滕州市前身的滕县老县城。这种独特的地理之象,无疑是堪舆家眼中的形胜之地。这也许正是千百年前滕县县城选址于此的重要依据。这条河的自然流向还固化了我从小对河流走向的认识。小学时读到“条条大河向东流”,我们这些从未出过远门却敢直言不讳的小学生,都会向老师提出疑问:为什么我们家门口的这条河向西流,不是向东流?

听老一辈讲述,解放前滕县县城北关外高低不平,纵横交错着多条大小河流。距县城较近的北河也就是今天的小清河,与北门外宽阔的护城河,共同组成县城防护屏障。1938年3月,日本侵略军突破界河、北沙河防线,兵临滕县城下,抗日战争中最惨烈最悲壮的滕县保卫战打响。由于中国军民的顽强抵抗,日寇最终迂回从东、南、西三座城门攻入城内。守城川军以寡敌众,拼搏赴死,牺牲殆尽,以巨大的代价为台儿庄会战赢得了宝贵的准备时间。后来随着时光飞逝,北门护城河连淤带填,变成了平地。县城以北的几条小河也面目全非,先成了庄稼地,后建起了居民楼。只有北关外的这条河留存下来。

我上小学时,北河的水依旧是流动的,尽管不如南河那般清澈,却也是我们这些好动少年戏水的好去处。大家结伴到北河玩水、摸鱼,再大一点,也会拿着镰刀去河边割草喂牲口。只是儿时眼里的一切,都会比成年后大得多。小时候看北河,又宽又长。河南岸残存的土围子形同城墙,推平后建的滕县卫校操场由南、东、北三面砖墙围合,从河底仰望,给人高高在上之感。过河的桥是一座漫水桥,连接由县城通往龙阳的大路。后来漫水桥抬高,建成了真正的河上桥。后来为方便通行,又在桥西用石块石条石板搭建个过河步道,北关、北楼五个生产队的社员下地干活,大都从这个简易桥上通过。干完活回来,也会在这里把满是汗渍的衣服洗一遍再回家。

从滕龙公路往西,北河南岸依次是滕县卫校、北大仓。后来生产建设兵团医院和师部先后迁来,北河南岸很快就被占完。河北岸,正对卫校是个起伏不平的高土岗,坟头较多。一段河堤齐刷刷地立在河岸,河流打漩形成个较大的漩坑。我们下河洗澡或摸鱼时,大人都会再三提醒千万不要去那个深处,防止出人命。滕北大队在河北岸建了个当时堪称大型工程的提水站,把北河里的水提到十几米高,然后沿高大的输水渠由南向北送水浇地。有了这条河和这个提水站,滕北几个生产队除了种粮食,也能种白菜萝卜等多种蔬菜,还尝试过种水稻,让周边不少生产大队羡慕不已。我上中学时,夏秋农忙都会夜间到河北岸的庄稼地里看场。我们嫌场屋里闷热,就拉张草席在空地上睡。有一个比我大两岁的同伴,半夜里爬上水渠,躺在水泥抹的渠道里睡着了,直到天明提水站开闸送水,才被大水冲醒。

滕北提水站建成后,北河里的水满足不了提水需要。县里改造荆河桥时,加建了节制闸门,后又建了橡胶坝,调节荆河流量,也让荆河水更多地流入北河。北河也益发成了我们少年游玩的地方。夏天炎热时去河里洗澡自不待言,赶上下雨天,人家往家里跑,我们却从家里跑出来,去北河里打水仗。再热的天,一看那水流冲击石块溅起的水花,听到那潺潺的水声,也倍感凉爽和惬意。水大时,把个条编的筐子往两块石头间的水流中一放,就能捞到几条小鱼。有一年秋天,我们干完活回家路上,天突降大雨,把我们淋成了落汤鸡,索性跑到北河里泡了起来。在水里居然感觉温乎乎的,不比疲倦后洗个桑拿浴差多少。不过,我那时还不知桑拿浴为何事。

后来,我外出工作离开了老家,北河两岸也快速改变了容颜。河南岸的卫校迁走,北大仓只留了个地名存在老滕县人的记忆中,生产建设兵团师部原址一度成了县委驻地。河北岸的高土岗、官路沟、打靶地等,先后被整平,提水站、输水渠随之被拆除,盖起了大楼。再往北,陆续建起了居民区。原先和县城还有一段距离的北河与县城融为一体,甚至变成了城区内河。这一切,别说那些新北关街人和年轻的滕州人难以把这些老名称还原,即使我这个自小在这里长大的老北关街人,也只能凭记忆,把现在与过去一一对号。有时,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记忆是否正确,只能努力去回忆。因为这个看遍了岁月沧桑、见证了历史流转的小清河,已把一个趟着它的水游戏、挑着它的水浇地、看着它的水缓缓流向远方的人,从童年至少年,再青年而中年,变成痴心不忘老家的老年人。

当我再次回到滕州,徜徉旧时北河、今之小清河岸畔,依然能在几十年前自己踏过的土地上,听到岁月的呢喃,闻到风雨的味道,感受到敲击心灵的历史回响。尽管这里已被改造得找不到五六十年前的模样,但光阴在这里留下的痕迹仍在,古老的河床,静静的河水,仍在诉说着曾经的故事。小清河北岸,自从推倒高土岗、填平官路沟、修了大路、建起楼房和居民区之后,基本变化不大。南岸的住宅楼尽揽美景,楼下的底商面河而居。小商店、小酒铺充溢着特有的松弛感,沿河漫步,倚窗小酌,临街对弈,都能给人一副随性自在的感觉。有水的地方都有格调,也都有灵动之气。水波轻摇的小清河已化作滕州人闲暇时分悠然消遣的温馨去处。

有一天,我在小清河偶遇儿时玩伴。几十年不见,不经意回眸依然认得出彼此。他也早就搬离了北关街,却仍有事没事到河边来坐坐。我俩由问候近况,慢慢聊到过去共同的时光,并一直回溯到童少时代。他深情地告诉我,我们自小生活的地方都变了,变得越来越好。通向童年记忆的大门一旦打开,多少红尘往事和少年经历又重回眼前。我们共同走过了青葱时光,饱含乡恋和童趣的记忆早已融入了我们的生命。青少年时,不懂得什么叫回忆;中年又忙于工作和生计,来不及去回忆;进入老年,一有机会就会回到早已逝去的青春岁月,试图从刻骨的往昔中,找到心灵的休憩之地和精神的抚慰之所,让时光永不黯淡。人老了,依旧会有一颗年轻的心。

历史长烟袅袅,人与自然、现实与梦境的连接,让人不尽感慨,也让人无限遐想。如今,站在小清河畔,我有时突发奇想:这条当初远离老县城、如今位居市中心的小清河,会不会在不久的将来变身为滕州市内闪亮的景观河?有时又坚定地相信:只要围绕满足人民群众美好生活的需要,以充满想象力的文学思维和对这条河的深刻理解,就完全可以在新一轮提升改造中,将其打造成最有特色的风情水岸和文化空间;只要被历史深情刻画,这条记载着多少年华绮梦的小清河,就会华丽蜕变,把过去与现在、现实与梦想连接起来,也把老北关街人与新北关街人、老滕州人与新滕州人之间的趣缘连接起来,在现代城市里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份精神自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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